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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德子兴奋地闯进屋,一头栽入德旺怀里,“师父,没误事吧!”

德旺搂住小三德子,疼爱地拍打他的脸蛋子,“没误事,没误事!好小子,比师父强啊,快近前看看,何大叔气色缓过来了。”

何太厚穿好古典赠送的体面衣服,加上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小三德子快要认不出来了。端详了好一阵子,才上前说话:“何大叔,转眼的工夫,咋变成地主老财了呢?俺都不认识了。”何太厚开心大笑,伸出那支好胳膊拢过小三德子,喜欢的不知说嘛好,“有出息,真是好小伙子!”小三德子腼腆地望着玛丽,“让你老受惊了!”玛丽搂住小三德子,不住点地亲他的脑门儿,“小兄弟,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小三德子不好意思的躲闪,惹得满屋人笑成疙瘩。

王警长进来看望何太厚,“老何呀,咱们的事瞒不过李元文,出了静海县,猪饭屁事也做不了主。所以,马小姐在独流镇得住些日子,暂时还不能回去,这样才能把话说圆全。关于药品的事,我打算亲自到天津走一趟。即便龙潭虎穴,王某也要潜下去扎个猛子。”

玛丽说:“药品的事,暂时用不着动刀动枪,何先生的老同学欧阳亮到香港办货去了。我可以在镇上住些日子,到时候,我得亲自去接,要不了多长时间,连人带药都给您送来。只是运输脚力,几位得多费心。”何太厚感激地看着玛丽,“太好了,马小姐,你要注意安全。运输的事,老王、德旺,你们多操心想办法。”

王警长又说:“英杰是以接家眷的名义,把马小姐接来的,至少在众人面前露个面,今晚无论如何要回到古宅。明天早上猪饭肯定拜访古典,见不到马小姐会生嫌隙!”玛丽说:“是这样,我现在马上回去。”

第二天清早,猪饭果然来了,王警长陪他来的。一则“拜望维持会长古老先生”,再者,也想“与大管家的太太幸会大大的”。拜望与“幸会”很短暂,古典吩咐准备便宴,猪饭表示“很遗憾,没有时间米西。”古典、英杰、玛丽亲自送猪饭到大门口,这是古宅最高礼仪。猪饭很感激,抚摸门口“独流镇维持会”的木牌,再次表示“感谢古老先生合作。”古典依旧保持独特的风格,咬文咂字外带阴阳怪气,总让人觉得不顺南不顺北的劲头。这毛病除了何太厚能治他,天下再无第二人,所以跟猪饭这样说话,他的风格显得挥洒自如。古典摇头晃脑言道:“在这风雨飘摇的岁月,古某愿为本镇百姓略挡风寒,既不是贵军逼迫,亦非受到利益驱使。实乃老夫顺应时变,天变道亦变,如此而已不劳感谢。但有一节,古某人既然应了维持会长的差,当解百姓倒悬之疾,绝不跟祸害乡邻的李元文之流为伍。”

王警长插话说:“这点儿您放心,现在咱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打今儿个起,他敢随便踏进咱的防区,猪饭太君决不答应。”

猪饭说:“维持会帮助太君的干活,李元文干涉的不行。”步下台阶,猪饭不忘向玛丽致意,“玛丽小姐效力大大的,猪饭不胜感激!撒尤那拉。”玛丽和英杰谦恭地点点头。王警长跟上猪饭朝码头走去,古典在英杰、玛丽的陪同下返回院中。古宅斜对面,那棵“罪柳”旁边有半截残存的土坯影壁,青帮二头目眯在后面逗鸟,待古宅门前消停了,各自摇晃鸟笼子徜徉开来。荣任维持会长的古典,不像小地界儿的地主老财,日本人给点甜头,毕现汉奸奴才嘴脸,干嘛不干嘛的叫人瞧不起。古典办事讲究八面见线,里外都得是个人,纵然真给日本人干了事,也不能落下汉奸名声。不论局势发展到何等地步,不管最终谁掌天下,古典的腰板儿总得是直溜的,说话总得是硬气的。刚才站在高台阶上那番话,表面上是说给猪饭听,实则那是担任维持会长的就职讲演。替日本人办事好说不好听,即便召开全镇大会,(假设能够召集古典也不会召集,他深知本地人秉性,不犯愣时比良民还良民,犯起愣来比刁民还难对付。)说是维持会不干坏事,保准没人信。下面扔几句犯愣的话,堂堂正人君子古老爷,是接着还是不接着?所以,借送猪饭的机会,发表一篇不成文的宣言,那是给全镇老少爷们听的。有人听见吗?这个用不着担心,甭说这么大嗓门说话,古老爷蔫股劲儿放个屁,半天都能传出十里地,这便是古老爷的影响力!果然不假,古典刚扭身进了院子,二位帮头,义和庄的章龙、邵虎,从半截影壁后头出来了。章龙开口就没好听的,“跟小鬼子穿连裆裤,还他娘的瓷器店卖碗儿,一套一套的。依我看,他这纯粹是窑姐看报纸,卖着屁股装正经!”邵虎说:“大哥,犯不着跟老王八蛋动气。派几个弟兄盯死他,他胆敢帮狗吃屎,点把火把他的狗窝烧了。”这全是混混儿话、义气话、大话、不认北的话、搁不到桌面上的话。别说古典没听见,即便听见只会微微一笑不会理睬。古宅的大宅院,那不是扔把柴火就能点着的!罗氏正在屋里缝纫小裤小袄,忽然听到脚步声,便隔窗朝院内张望。古典往客厅礼让玛丽,玛丽亲热地谦让英杰,“英杰大哥先走。”英杰绅士般搀扶玛丽上台阶,“小心脚底下,门限子高,别绊脚。”罗氏看在眼里嫌恶心,“唰!”拉上窗户帘扭过身子,坐在床上陡生无名火,针线活也不做了,赌气把小裤、小袄扔到炕头旮旯。唉,他们古家的事,男男女女让人咂摸不透,没人招她惹她,这是怎么啦?管她呢,女人不明不白爱耍小脾气,爱生气就让她生气玩儿吧,反正不碍正经事。从昨天下午大车赶进后院,到现在送走猪饭跟王警长,始终屁滚尿流不拾闲。现在,算古典正式接待玛丽。老刘头上罢茶退出后,古典请玛丽入座,英杰却立于侧后。这个架势,是古宅接待有身份的人、谈正经事、规格最高、最能显示隆重程度的排场。

古典落座后,他那套老古董的玩意儿又端上来了,“马小姐为救助抗日英雄,赴汤蹈火,闯卡过关,侠肝义胆,精忠报国,医术超群,妙手回春,医国圣手,实乃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也。老夫虽为须眉,富甲一方,却是终日空谈救国救民,不能为抗战救国效犬马之劳、尽虫豸之力。今日亲眼得见尊贵马小姐,倭酋面前,不卑不亢,浩然正气,凛然藐对,足令老夫高山仰止,不胜感佩之至。”

玛丽忍不住爽朗地大笑起来,“古老先生,你老太客气,说的我都不好意思啦。在天津就有所耳闻,古老先生知书达理心眼好,说你老是世间少有的慈善家。天津沦陷后,你老人家甘冒风险资助抗战军民,今天又容我这个陌生女子留住。还得向你老三鞠躬九叩首呢,干嘛把我说得跟朵花似的。”罗氏扭扭的推门进来了,“哟,这真正是香风吹来的七仙女呀,说起话来甜丝丝,脆生生的。你们真不会办事,怎么不给我引见引见,好在俺们都是女眷,说话比你们方便不是。”按照古宅的规矩,罗氏这叫不懂事理,女人,应该时刻注意“习女德、谨女言”,风风火火,这算哪道嘛!依照古典寻常的脾气,抬脚把她踹出去都不为过。你知道来的这是嘛人?说的是嘛事?背人还是不背人?不打声招呼愣闯客厅,正规人家犯忌讳!堂堂士绅夫人,尤其是满腹经纶的古典的内当家,跟大扯娘儿们一样,忒叫人笑话啦!

古典今天并没有发火,原因是,第一次在客厅接待有身份的女客,没有先例自然没有经验,该不该应有女眷作陪吃不准,贸然发火怕失身份。再一个,开场白组织的不很理想,叫玛丽几句话回敬过来,后边没词儿啦。所以罗氏这当口闯进来,正好解了他的窘局。

古典这么稍微打愣的工夫,英杰主动上前介绍,“这位玛丽小姐,是咱豪弟的朋友,跟我也是教友,我们以前在同一个教堂做礼拜!昨天回来晚了,还没来得及向太太请安呢。”

罗氏坐在玛丽身边,抚摸她的细粉纤手,“老爷呀,咱们家真是好风水,院里没有梧桐树,如何招只凤凰来呀!”玛丽不知深浅口无遮拦,“谁说没有梧桐树,这儿不竖立一根儿吗!”

英杰推了下玛丽,“你怎么能瞎说,你可是豪弟招引来的。”

玛丽笑道:“老爷,太太,瞧你们这位大管家,七尺高的汉子敢做不敢当,昨天过卡子,逢人便说我是他内人,今天同你们二老面前又怕我沾上他了。”

古典接受不了新派儿这套,满脸庄重正色,“笑话留以后说吧,赶紧给马小姐收拾间豁亮客房,多住些日子,往后当亲戚走动啦。穷乡僻壤不比天津卫,照顾不周的地界,还望马小姐多包涵。”

玛丽说:“不要太麻烦,过不了几天,我还要回趟天津,有人等我上码头接船呢!”

罗氏嘴欠,无意问了句,“陪谁去接人啊?”玛丽也是欠考虑,随口答道:“我的好朋友,花筱翠,是位女同胞!”古典吃惊不小,“花筱翠,哪个花筱翠?”

玛丽睁大眼睛,“欧阳副官的太太呀,大管家你也认识吧?”英杰望着古典,“怎么你老忘了,那年跟老王爷吃饭,还提到过她呢,吴胖子的九姨太嘛!后来吴胖子战死,跟欧阳副官结为伉俪。”玛丽又说:“他们算是患难夫妻呢,怎么老爷也认识?”

古典支支吾吾,“不,不,不认识,不曾谋面。”接着赶紧转换话题,“福子打发回去了吗?别让空车回去,拆兑看看给二爷捎点嘛。”英杰说:“我正让老刘头准备呢,无非多带些杂粮,再带些沙窝萝卜张家窝的枣,临走再带几蒲包嘎巴几篓子香油。来的时候,福子路上担惊受怕,让他歇两天吧,东西备齐再安排他回去。”古典说:“越快越好,省得二爷不放心,回去的时候尽量让他绕道走,避开杨柳青。车上不装犯禁的东西,走别处也不会惹麻烦。”英杰连连称是,“还是你老想的周到。”花筱翠,最终还是跟欧阳亮去了香港,这个情况英豪和玛丽都不掌握,由于何太厚的伤情要紧,也没得空去码头送行。眨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英豪惦记花筱翠有事找不到人,同时也考虑她孤独寂寞,这天抽空去了趟公馆。门房老头见英豪来了,主动迎出来打招呼,“那先生,您是找欧阳先生吗?前些日子夫妻俩出远门了。”英豪诧异的止住脚步,“怎么,两口子都走了?”门房点点头,“是呀,只剩下间空房子了,进去看看吗?”

英豪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站那儿犯琢磨,“不啦,他们留下话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门房说:“房租交了半年的,回来不回来没说,看意思得回来呗,没退房啊。”

英豪想了想,老门房不会知道别的,便说:“谢谢了,等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我捎个口信儿。”说罢出了公寓院门。

英豪站在公寓外面,还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连招呼都不言声,私奔了?嘁,不可能啊!英豪正胡思乱想,眼前闪过一个熟悉身影,眨眼不见了,“嘿,像是赖五这秃小子,他怎么跑这儿来啦?”英豪狐疑地快步朝前走去,他想追上去看看是不是赖五。英豪刚刚拐过弯去,花筱翠乘坐三轮车,来到公寓门口,前后脚只差这么转脸的工夫。

听见门铃响,门房出来见是花筱翠很是高兴,“正念叨呢,太太就回来了!”花筱翠给车夫付了车钱,见门房提箱子,便说:“箱子我自己提吧,麻烦你给打开门锁就行啦。”门房急步走到前面,“钥匙我拿好了,您慢点儿迈步,别慌。”

上得楼来,门房打开门,将行李一件件搬到屋内,问:“太太,您自个人回来的?”花筱翠说:“是呀,做些洋布生意,先生忙着在南洋办货,我先回来看看行情。”

门房很在行的说:“日本花瑶,我告诉您日本花瑶!现在流行的很呢,恭喜您发财呀。”花筱翠矜持的笑笑,“借你的吉言吧,最近有人来吗?”门房这才想起来禀报:“您要不问差点忘了,刚才二贝勒爷那先生来了,跟您前后脚。”花筱翠问:“怎么没留住他呢?”门房苦着脸,不知如何回答,“这,这,哪知道您现在回来呀!”花筱翠兀自笑了,“可也是,难为你了。”

房客回来,门房有得事做,便退出门来,“您稍微歇会儿,我去给您烧壶开水。”门房退出后,花筱翠将皮箱放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合适,不由犯起愁来。

英豪接连转了几条马路,也没发现赖五踪影,怀疑自己看花眼了。辗转回到古联升,这码事扔到脖子后头,来到堂屋找古兴,还是合计运输药品的办法。英豪说:“二爷,我想立马将咱存的那些云南白药发出去,越快越好。放在家里一是不安全,二是占的款子太大,后面的买卖不好做。”古兴问:“现在有现成的买主吗?”英豪说:“你老怎么糊涂啦,不都说好了吗,交给大哥他们出手。”

古兴就这毛病,定夺的事总是犹豫不决,“我在茶叶盒子里埋的几小瓶白药,到现在我都后悔,那要是查出来,一万张嘴也说不清。这条道万万不能再走,赚俩钱不够揪心的,还得想个稳妥法子。”说了半天,古兴并没死心这桩买卖,只是担心怕出事,这不能说忧虑的不是地界。英豪问他:“我也是觉得这么弄,只能一锤子买卖,不能二来来。我跟您商量的正是这事,您再想想还有别的好办法吗?”古兴拍着脑袋,“这俩天脑袋瓜子不好使唤,你得让我好好啄磨啄磨,你也找个清静地界细想想。不管怎么说,那么大堆白药搁在家里,不是个事儿。”英豪看见赖五闪进院子,立起身来,“您先啄磨着,我去外面看看。”说罢起身出了屋。

石头和燕子正在院里磨豆子,看见赖五蔫溜进了院子,俩人不高兴地扭过脸

去,谁也不搭理他。赖五磨磨唧唧接过摇柄,“石头哥你歇会儿,你们别生气,其实我没玩去。”不知什么时候英豪站到身后,“赖五,你给我站起来。”赖五心虚的,“嘛事呀豪叔,我这干活了!”英豪绷脸问他:“说实话,大老远的,你跑哪儿去了?”

燕子指赖五鼻子揭发,“他多半天没在家,我跟哥哥都找遍了,也没他的影子。怕爹娘不放心,为他,俺俩还编了瞎话,到现在连摊儿都没出。”英豪不关心出摊与否,他要搞明白,赖五到底怎么回事,“我问你,刚才看见我了没有?”赖五心存侥幸想抵赖,“在哪儿呀,没看见你老呀!”英豪生气了,“不学好是吧,跟我云山雾罩?见了我扭头就跑,还说没看见!”

燕子也生气了,并且具有恐吓性,“赖五哥说瞎话,甭想理你啦!”说完背过身,说不理就不理。赖五瞒不住了,只好招供:“看……见了,我怕你说我,顺墙子河回来了。”英豪这才饶恕他,“说实话是规矩孩子,我现在没工夫搭理你,等晚上再跟你算账。”赖五的话不知触动英豪哪根神经,像是蓦然间想起嘛,转身又回堂屋了。

古兴正在踱步思忖,看见英豪进来,便说:“我看这样,福子回来不是说,卡子口没有检查茶叶盒子吗?马小姐带的药也过去了,要不等等马小姐,再问问她这条道还行不行?”

英豪心想,怎么思路又回到老路上来了,耐性子跟他说:“这还用问吗,一星半点的怎么都好办,那么大罐子白药随身藏不住!况且后面还要进货,走老路道容易有闪失,损失金银是小事,出事脑袋就搬家。”古兴无意中叨咕一句:“路上不行,又不能上天,只有走水路了。”英豪乐啦,“你老这不开窍了吗,跟我啄磨到一块儿了,只能走水路。”

古兴痴呆呆望着英豪,“怎么,咱爷俩想到一块儿啦?可有一节,走水路麻烦也不少哇。”英豪说:“这样吧,路子有了其他事好办,再想办法说细节。这几天玛丽也该回来了,等她回来听听老家嘛意思。我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对了,二爷,还有件事,赖五这小子得看严实点。最近总上外面瞎遛达,今天闯到租界地去了,他要不说墙子河,我还想不到水路这条道呢,晚上我还得审他。”

古兴对赖五向来宽容,便说:“这孩子怪可怜的,正是贪玩儿的年纪,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不过跑这么远可不行,你腾工夫说他两句,话别说得太重,人小,重了扛不住。”英豪对赖五则有另外的想法,“说轻了不行,不能让他随便疯长,栽培好了是棵好苗儿,弄不好会招灾惹祸。这孩子心事忒重,不能让他闷葫芦,得让他泄放出来才是正理儿。”古兴感慨道:“唉,这个家算是辛苦你了,忙里忙外,大人孩子让你操心遍了。”

英豪坦诚的说:“这是我份内的活计,你老甭挂心上,我不也算是家里一号人吗。”英豪走后,古兴又惦记起乡下老家来,唉,生在乱世脑子真是不够使唤的!说起来哪都不消停,九条大河通天津,好事坏事都相连。这些日子,章龙和邵虎专有一好,每人提个鸟笼子,满大街遛鸟。在乡下,普通人干这手活显得扎眼,他们这种打扮遛鸟,就不算新鲜。他们嘛打扮?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反正看上去就是帮会的人。老天津卫都见过青帮的人,而且一眼能分辨出是袁文会的人,还是刘广海的人,他们的打扮不一样。袁文会开妓院设赌场贩人口卖烟土,自然财大气粗,稍微是个头目,像这月份必是靠纱裤褂戴顶凉帽。到了冬季更是讲究,小羔羊皮袄白毛翻边儿,脑袋上不是水獭帽子,也得是貂皮猞猁皮的。穿戴这方面,刘广海手下不行,归根结底财力不给劲,除了柴禾场、运河边上的小码头,基本没有大的进项,倘有大进项也是与他人争斗拿命换的。在打扮上,夏季显得杂花,冬季里无非家做小棉袄,撅着贴边下摆,露出什锦布的本白里子,尽管里面儿三新也是寒酸土气。不过在这儿说话,广爷的人站在穷人堆儿里,还是显鼻子显眼,究竟嘛打扮,闭眼咂摸一下就知道了。说着话,二位帮头溜达到码头,说是码头,不过只是便于停靠,或者说习惯停靠的某处河沿。不像天津卫的大码头,有什么设施、什么建筑,这儿嘛也没有。这儿只是比较豁亮,搭在水中有个水凳,别的没了。二人站在码头看看水流,水流有嘛看的,他们想看的是古宅。回身望去,门旁的维持会牌子,不知被哪家淘气孩子拽上几块薄泥,俩人会心的乐啦。拿眼溜过去,新鲜,德旺家的小四德子,蹲在铁匠铺门前安装锄把子,却总也安不牢靠,眼睛也是不时朝古宅了望。二位帮头对视一眼,“今天或许有看头,是不是有戏出啊?”这是章龙说。邵虎支棱起耳朵,“大哥,你听,锣鼓点都响了,咱赶紧找个方便地界吧。”章龙仔细听了听,笑了,“兄弟耳朵真贼,小火轮来了,咱赶紧腾地界。”大概也是听到小火轮的声音,抑或事先约定好了,小火轮靠上码头,蒸汽机还在“突突”响,古宅大门打开了。小火轮下来人之后,章龙、邵虎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小四德子的锄把子也装好了,做了几下锄草动作,好像试试是否顺手。王警长陪着猪饭从小火轮下来,根本不注意有谁看他们,匆匆进了古宅。小火轮是打杨柳青开过来的,小岛一郎在那儿召开会议,主要还是地方治安问题。所谓治安,主要指西河那边,抗日武装活动越来越厉害,除了明确津西侦缉队活动范围,还要求各地加强防范,确保水陆交通安全。独流镇这里,主要是防止西河抗日力量的渗透。会后,小岛一郎派小火轮送猪饭王警长回县城,要求他们半路下船,把会议精神传达给古典。

小火轮停在河边,破衣罗索的孩子们围着看稀罕,鬼子兵朝孩子群中撒糖块,孩儿们用手指压住舌头,尽管口水顺着手指往下淌,绝无一个弯腰捡糖。鬼子兵哈哈大笑,朝孩子们招手,又撒了把糖,孩子们扭头跑散。小四德子见有个小孩摔倒,觉得十分好笑,扛起锄头走了。

不大工夫,英杰和玛丽把猪饭、王警长送了出来,待他们登上小火轮,正要返身进去……玛丽和英杰忽然发现:二位帮头好像故意吸引他们注意,章龙从鸟笼子里掏出鸟,朝天空高高抛起,“有种,咱就不困你了。”鸟儿腾空飞去。邵虎也将鸟儿掏出来抛向空中,“有本事,自个儿找食吃去喽。”完事,俩人在李元文曾经上吊的那棵歪脖树上,挂好两只空鸟笼子,转身而去。英杰、玛丽,看着他们怪异的样子,闹不明白这是嘛意思。

回到客厅,玛丽心急火燎的说:“英杰,我必须在这两天返回天津,不然情况会越来越困难,有些事我得提前准备,不能因我耽误事。”英杰跟她打哈哈,“你别急,宅子里有句老话,老爷白天看灯,必有贵人到客厅。刚才我见他对着吊灯发愣,你看吧,准有贵人保你顺顺当当回天津。”

玛丽被他说得迷迷糊糊,“这些日子,我真的感觉,似乎来到充满传奇色彩的神秘地方。”英杰虽然跟玛丽很熟,从来没有这么亲密交流过,说起来话关不上话匣子,“依我看,你也够神秘的。”玛丽乐意跟他攀谈,“是嘛,哪里神秘?说说看。”

英杰歪脑袋看她,“说不好,反正这回见到你,觉得……这么说吧,你,有一种女中豪杰的派头。”玛丽得意忘形,“你是听豪弟这样说,才鹦鹉学舌吧!”

英杰放肆起来,“豪弟也这样说吗?他那是喜欢上你了。”玛丽爽朗的大笑,“你都把我当作内人了,还说豪弟爱上我,真是蛮不讲理。”英杰不好意思低下头,“那不是情势逼的吗?”玛丽认真的问:“为什么不说我是你妹妹?”

英杰不假思索的,“说妹妹怕人不信。”玛丽上前捶打英杰,“好你英杰,还是大哥呢,真狡猾,强迫我作你内人,打死你!”英杰急忙辩解:“玛丽,别当真,我没有那个意思。”

玛丽还是捶打英杰,“自己讲了还不承认,回去告诉豪弟,定会笑话你。”英杰坐下来,“饶了我吧,玛丽。我做大哥的,绝不敢夺豪弟所爱!”玛丽装作生气,“你又来了,不理你啦。”说着孩子样背过身去。

二人不着边际的胡扯,不觉夜幕降临,老刘头点亮泡子灯放在桌子上,“管家,老爷说,该照顾马小姐吃饭了,老爷、太太吃过了,厨房正伺候呢。”英杰忽然恍然大悟,“不好,光顾说话了,把这茬给忘了,得啦,别麻烦下人,咱厨房将就吧。”说着,二人牵着手朝后院跑去。英杰与玛丽放肆的行为,令罗氏颇为不悦,“以前那个管家拈花惹草,差点儿把这个家毁了。现在这位管家又好这一口儿。”古典不耐烦的制止罗氏,“你别净瞎唠叨,人家是洋派儿,这也是演义给外人看的。”

罗氏噘起小嘴鼻子眼儿出气,“哼,演义吧,哪天弄假成真。二贝勒爷来了,找你要人!你没听说,这个姓马的女人跟英豪相好哇?”古典耐心跟她解释:“那也不一定是真事儿,孙子兵法言道,五间俱起莫知其道。现在的事全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不懂这个!”罗氏还是不开窍,“少扯你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我就是不懂,你趁早打发她走!”

古典说:“用不着打发,人家也不久留。我有个心思你不知道。这位马小姐,医道精深,等哪天你临盆做月子,她要比咱这儿的接生婆顶用,现成的洋大夫!”罗氏不信,“嘁,别蒙我了,她一个大闺女懂得生孩子?”古典继续开导她,“你还是不懂,西洋医道一通百通,有时是无师自通,结交此人有大用途啊。别说了,我到院子转转。”罗氏依旧噘着嘴,拉被子铺炕。

古典出了上房,对待立在院中的老刘头说道,“别立着了,客厅的灯头拧大点,看管家和马小姐吃完饭,请他们过来。”老刘头应声进客厅将灯拧亮,见古典表情凝重,小心翼翼地退出,奔后院厨房去了。

英杰玛丽吃罢晚饭走出厨房,发现黑灯影站立俩人,英杰厉声问:“那是谁站在那儿?”想不到,章龙、邵虎从黑灯影里出来,冲着英杰双双抱拳施礼。“在下章龙,冒昧造访,请那大管家海涵。”“小弟邵虎,俺们久闻那大管家英雄盖世,勇斗汉奸李元文,智斗鬼子猪饭,不胜敬佩。求见心急,擅自入宅,多请恕罪。”

恰在此时,老刘头前来召唤英杰玛丽,看见两个生人不明不白进了院子,吃惊之余埋怨上了,“没有你们这么不懂规矩的,这深宅大院,随便就进来了,俺这大门不成摆设了吗!”章龙说:“你老多海涵,俺们也有难言之隐,白天多有不便,夜里又怕惊动四邻,故而翻墙入内,下不为例。”英杰想,纠缠这些没嘛用,挥退老刘头,正颜厉色问道:“二位深夜入宅,绝不会因为练胳膊练腿吧,想必定有指教。”章龙、邵虎并排单腿跪地,再次抱拳施礼:“求管家通报,俺们要叩见古爷。”古典闻听老刘头禀报,在前院喊话:“管家,请二位客厅说话。”英杰手执玛丽前头引路,“二位请。”玛丽伏在英杰肩头小声耳语:“老爷白天看灯,必有贵人到客厅。”老刘头上茶后,退了出去。古典居中而坐,英杰、玛丽分立两旁。章龙、邵虎一边说“谢古爷赐座”,一边大大方方坐下,端杯品茶借以缓和气氛。

古典说话了:“二位是广爷手下的两员爱将,摸黑入宅,绝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动大驾吧。都是场面人,有嘛说嘛,开门见山吧。”

章龙站起来抱拳,朗声说道:“古爷,你老门上贵客马小姐,是传遍独流镇的巾帼英雄,算不得外人,兄弟照直请教了。”古典说:“免了俗礼坐下说话,咱图痛快我先把话说开。二位在门外盯住古宅这么多天,大门口那块维持会的棺材板子,连我自己看着都不顺眼,是不是要问这个?”邵虎说:“古爷既然明察秋毫,从这儿说起也行,在下愿领教古爷高见。”

古典心想,早等你们问这个了,不然我找谁当保镖出脚力。于是,跟不懂规矩的二位帮头敞开心扉,“我古某人祖祖辈辈生在独流镇长在独流镇,吃着这片土,喝着大运河,我过去是怎么个人,如今还是怎么个人。你们除了看见那块牌子,还看见嘛了?”

章龙直言不讳,“还看见鬼子、汉奸是古宅座上宾!”

古典捋捋短须,嘿嘿笑道:“可是,你们看看我宅内的管家,再看看这位女中豪杰马小姐,难道这不是贵客吗?还有,来了鬼子不假,难道忠贞不二的王警长也是汉奸吗?再者说,挂在门框上的棺材板子,老夫不忍辱负重扛在肩上,交给李元文那样的东西掌握,便是杀人的刀哇!”古典这番大义凛然的说教,顿时把二位帮头说得哑口无言,立马显出羞愧难掩之色。英杰插话,以便增加古典这番话的力度,“刚才二位高抬,过誉我那英杰盖世英雄,勇斗汉奸李元文,智斗鬼子猪饭,那某人实不敢当。忍辱负重者,实为古大老爷;顶天立地真英雄,当数王警长,而并非那某人。”玛丽也开了金口,“我也不敢承受巾帼英雄的尊号,二位若有报国之心,应该干点实际工作。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古典平和下来,继续侃侃而谈,算是画蛇添脚也要说个痛快,他说:“自古以来,国土沦丧,便有卧薪尝胆漆身吞炭之人。当然硬碰硬,更是英雄好汉,广爷正是这种硬碰硬的硬汉。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广爷跟日本人并没斗出结果来。单说袁文会,斗了这么多年,如此一个狗食盆子,愣没搬动。结果三十六计走为上,现而今,广爷哪儿去了,猫到香港去了,有这码事吧?”

章龙邵虎闻听此言大惊失色,嘿,这个古典真有两下子,广爷如此机密的动向他都掌握,简直神了!邵虎随口答道:“广爷去了香港不假,并没服了小日本。”古典无不轻蔑的,“不服顶个嘛用,好歹我坚守家门口。你们以为大门口挂上那块棺材板子,能把我古某人的一世英名给毁了,没那么档子事!”说着激昂起来。到此,仅仅这么三言两语,章龙、邵虎彻底折服。二位对了对眼神抱拳跪拜,“小弟茅塞顿开,古爷还是咱独流镇的古爷,广爷不在,你老就是咱的主心骨啦!”

社会上许多诈唬的主儿,尤其浑身描龙画凤,整天亮胳膊根儿、晃膀子四处张扬的半吊子,全都这两下子。规矩人不跟这些人搭话,遇上古典这样的英明人物,几句话就拍那儿了!

古典扶起章龙、邵虎二位好汉,宽宏大量的笑道:“再说了,没有外面的棺材板子堵心人,能这么顺当把二位邀到寒舍叙交情吗?”章龙羞愧难当,“古爷别寒碜俺们哥俩了,有用得着的地方,你老就支唤吧。”这叫水到渠成,古典等的正是这句话,自然不会客气了,“眼下,有件小事想麻烦二位好汉,不知是否便当。”邵虎忙不迭的问:“你老明示。”

古典看看玛丽,“烦清二位,把这位马小姐捎到天津去,她那里有些琐事需要处置,不日,再麻烦给捎回来,如此而已。”章龙、邵虎拍胸脯一起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搭苇子船,我们哥俩亲自保驾护航。”英杰话里有话的说:“她可不是串亲回娘家呀!”

章龙、邵虎对面相视,马上领会其中意思,章龙说:“俺们知道马小姐金枝玉叶,一切包在咱身上,几位尽管放心。”邵虎听章龙的,跟着也表态,“俺们哥俩儿拿脑袋担保,保障马小姐来回顺当安然无恙!”转天吃罢早饭,独流镇码头驶离一条装满苇子捆的对槽木船。帆棚升起,可见上面巨大的黑色“广”字,醒目地印在白布帆上。船前船后,插上表明青帮标识的狼牙旗,帮徒们各就各位掌帆离岸,顺风顺流驶向天津码头。邵虎、章龙二位帮头,紧身打扮,朝岸上的英杰抱拳道别,“请回吧,顺风顺水啦,甭惦记!”英杰目送苇子船离岸而去,不消片刻只见帆旗不见船影了。

邵虎看看船行如飞,放下心来,“章龙大哥,上面有我了,你老下仓照看一下马小姐,看看需要嘛不。”章龙答应了一声,拉开后垴(大型木船船主及家眷居住处)的仓顶“锁夫”,俯下身子轻声喊道:“马小姐……”

后垴内,玛丽素装打扮,正凭窗望岸边景色,见章龙喊她抬起头来,“怎么,快过卡子了吗?”章龙答道:“放心吧,没人拦咱的船,你老要是嫌累,躺下歇会吧,铺盖都是里面儿三新干净的,没人用过。”玛丽离开窗户,走到舱口,“知道了,谢谢。”章龙正跟玛丽嗒吧,忽听邵虎高声唤道:“都给我精神起来,前面杨柳青大桥,该准备的准备着!”帮徒们齐声吆喝:“放心吧管船的,全都伺候齐啦!”

编者的话:自本公号荣幸地刊发宋金来先生作品以来,受到读者网友广泛欢迎,因弘扬民族文化、凝聚民心赢得赞誉。目前,在这场狂扫世界的大疫面前,先生的坦诚之作《社会达尔文主义作祟》、《尽扫欧洲掠影的印象》直陈良言,以真挚的普爱之心抒发己见,宣扬“人类命运共同体”、推介中国普世价值、传播中国抗疫经验,无不充满善意和正能量。为此,本公号力邀宋先生为本号专栏作家,先生之作品享有专著权,未经先生允许和授权不可盗用或用于商业目的。

作者介绍:宋金来,年生于天津,中国古迹遗址保护协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会员、起点中文网专栏作家。长期从事电视编导实践和教学工作,年始,担任南开大学社会学系现代广告专业电视编导基础课主讲,年被聘为兼职教授,后为南开大学滨海学院艺术系聘约副教授,在一线教学长达24年。期间,曾在多所大学作影视课讲座,发表专著及文学作品余万字。退休后热心公益事业,尤其热衷建筑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奉献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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