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当代欧漂系列之二复活之旅
北京白癜风医院医师 http://jbk.39.net/yiyuanfengcai/ys_bjzkbdfyy/ 9 我乘船返回还不到5点半,因为离集合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就在海岸边溜达。这时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一丝彩色亮光,我看到一些团友也在海边,在照相,买纪念品。在一个小摊前,我碰到陆老师一对。我一下想起来换钱的事儿,于是从口袋里拿出钱和收据,递给了他。 我刚要离开,陆老师把我叫住:“马导啊,这钱换得不对!” “怎么会?”我心里一紧。 “你说汇率是0.7,比巴黎机场还高出分来,而这钱却少了00多。” “不可能啊!那是银行的换汇处。” “你自己数数吧,按照0.7换的话,这里应该是欧元。现在是多少?37,少了26。这单子我横竖看不懂!” 我觉得脸上一阵发烧,那“仓惶”的感觉简直比海上的夕阳还要灿烂。我从老爷子手里拿过单据和钱,一项项核对,“我知道了,这里标明有0.9的服务费,也就是手续费。” “天底下还有这么高的手续费?!巴黎一分钱手续费没有。我人老了,耳朵聋,但并不傻,我一直在开艺术史讲座。年轻人!这里有问题。” “陆老师,您别着急,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关门了吧,找谁去?”老人大声且冷笑地问道。 我朝码头虚指了指,说:“您二位在这儿等着,实在不行还有明天白天呢。”我一面往前走,一面感觉老人嘲讽的目光在脖颈后面跟着,像针刺一样难受。 “Fuck!”我冲着水唧唧、像碎胭脂一样的地面骂道。我说过,带团我最烦的三件事,第一是等人,等那种永远迟到,而且永远有理由的人;第二是听人议论饭菜;第三就是这种事儿,说不清道不明,仿佛但凡是导游,脸上一定有“叫我如何不宰你”的标记。 我来到码头的换汇处,把那张单据递进窗口,没好气地用英语问里面一个枯瘦的意大利女子:“这是不是错了?”上船前我根本没看她长什么样。 那女子看了看单子,然后在电脑里查了下底账,又把单子递回:“没错。” “这价牌上注明汇率是0.7呀!怎么又出了服务费?” “请你仔细看看牌子的最下端。” 最下面相对很小的字样:ServiceFee0.9euros。靠!这字能比虱子再小点儿吗?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每交换欧元,要扣除0.9欧元的手续费。” “那也不对呀。按你的算法应该是.57,怎么会是37呢?”我把手机上自己算出的数字伸给女士看。 “另外还有一项是一次性交易费。”瘦女士指着单子回道。 “Mamamia!这Change的字样应该改成Robber(抢劫)才对。你们什么时候关门?” “还有5分钟。” “请你务必等我,我帮客人换的钱,我把他们领来,麻烦你跟他们解释一下。” “还有5分钟。”那女士木然地回道。 我快速往陆老师所在的方向跑去。 我领着陆老师和他女伴到换汇处的时候,那个干瘦的女士还坐在柜台里,守着最后5分钟。两个老人气喘吁吁的。 我记得陆老师年轻时在德国留过学,嘴里偶然遛达出的英语相当标准,于是我对那女士说:“请你把收费的事儿跟他们解释一下,他们都听得懂英语。” 那女士转着意大利腔调说英语时,我发现这两位老人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明白了,他们听不懂。 我把单据摊开,并把那女士的话翻译给老人听。 “It’simpossible(岂有此理)!It’simpossble!”陆老师焦急地大声说,一边用手一下下使劲拍打柜台边缘,脸胀得紫红,太阳穴上一条青筋凸了出来。 此刻我脑子里翻腾着几种解决办法。按照“钱本位”的导游原则,他把自己已经抖落干净了,但情况也许更糟。老人把对我的怀疑转移到对整个意大利换汇系统,或者说是所有外人合法的欺骗上,越发愤怒起来。再者说,如果是他气大发了,头上那根青筋爆开,可就不是几百美元的事儿了。 “我们不换了!”陆老师拍了下柜台厉声喝道。 听到我的翻译,那女子目无表情地回道:“这不可能,已经进入电脑里。你跟他们说,别为难我,我只是按章办事,有意见可以到网上投诉。”说着她开始写一个投诉网址。 “It’simpossible!” “这不是抢钱吗?!”他女伴也附和道。 我抓住陆老师的肩膀,示意他们平静下来,然后对他说:“你把刚换的欧元拿出来。”接着对意大利女士说:“现在我用欧元买美元。” “如果他们不满意,你可以直接补给他们,这样你还少付些。你知道,美元卖出买入价是有差别的,你如果买……” “我就是要买美元。多付多少我都认了,现在的问题不是差多少钱,而是我不想让他们认为我跟你一起骗他们!你懂吗?” 瘦女士耸了下肩膀,那意思是“随你便”,然后在计算器上敲出一个数字来。 我把陆老师递上的钱推进去,然后又往上加了00多块。 这时两个老人才明白我在做什么。老太太赶紧说:“算了算了!马导,又不是你的错,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我把换来的美元递给老爷子,说:“下午下雨,我急着上船,就疏忽了。我从来不给人药吃,不帮人换钱。既然我错了,我补过,求你们回去不要跟别人说。你们要是没有欧元现金,我还有点公款能挪给你们用,等找着不收手续费的地方再换吧。” 我这一举动使两位老人不知所措,陆老师手里攥着美元钞票,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恰好这时齐大力一对走近,他才把美元揣了起来。我用眼神示意他们一定不要说出来。否则的话做了笨蛋,再做回傻瓜,我非羞得跳海不可。 6点半钟,在旅游局办公室附近,车子准时来了,那个修女模样的女人迟疑地走到车前,问我:“你看到许耀松了?” “没有啊,他不是跟你一起坐火车去五渔村了吗?” “他是跟我在一起,到了最后一个村子,他说要走山路去下一个村子,说是你讲过那里的风景好。我有恐高症,不敢跟他去,又拦不住他,就自己跟张小姐一起坐火车回来了。” “那我们再等等吧,也许他坐下一班火车。” “他肯定去爬山了,我了解他的脾气。你说走山路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那就不一定了,如果他非要走到下一个村子,下雨,路滑,一两个小时也说不定。”我含糊地回道。 这时张爱娜也凑了过来,她知道许耀松没回来,便跟我说:“我在Monterosso海边看到他,他往坡上走,我喊他,他没听见。” “他会不会迷路了呢?”那修女般的长脸皱成一块抹布似的,她拖着哭腔说,“求你了,马导,他虽然怪里怪气的,但他心地其实挺好的,那天你讲完小王子,晚上他对我说,我们还真幸运,遇到这么好的导游。你帮忙找找吧。” “他没有电话吗?”我问。 “我们俩的电话都是国内的,都没办漫游。” “你先别着急,我们再等等看。”我劝慰她道。 又过了0分钟,已经6点45分,这是游客一般情况下迟到的极限,再长时间就是出了什么状况。 那女的这回哭起来,对我说:“这些人只有你熟悉地方,你就帮忙找找他吧。我这次是让他生拉硬拽来的,他得了重度抑郁症,老婆分居,孩子归了老婆,工作也没法干了,他非要拿自己的积蓄出国拍照片,说是完成他发小的梦想。我是她姐姐,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出来,这才跟着来了。要是真出事,我回去怎么交代……”说着她大声抽泣起来,脸上淌着鼻涕和眼泪,那模样似乎她弟弟已经死了。 我暗暗骂自己多嘴,我要是不挑逗他走那条线路,也许这会儿已经独自坐在某个餐馆里,喝上凉丝丝的意大利啤酒了。几年前,我跟一个朋友走过那条路,很难走,得绕着一层层的葡萄田外围爬山,有时候有石阶,有时没有。天气好的时候,如果非要走到下一个村子,至少得三个半小时。而现在,下过雨,路滑,重度抑郁症的摄影爱好者,所有抑郁症患者都有强迫心理…… “好吧,我去一趟。张小姐带车先回吧。”我又对许耀松的姐姐说,“你们的电话都没办漫游,你只好跟张小姐待在一起,我遇到他就会给她打电话的。放心吧,他不会有事儿。” “真是太麻烦你了!”那女的还是拖着哭腔。 “我们如果遇到他,会给你发信息的。”张爱娜说。 齐大力、孙世杰等几个人要跟我一起去找,都被我谢绝了,我不想没找到一个,再弄丢另一个。我跟司机嘱咐了几句后,车子开走了。我往火车站方向走的时候,看到车子最后面,许耀松姐姐的脸还贴在玻璃上望向我。现在似乎只有我才能救民于水火了。 今天真不错,中了头彩,刚才赔了00多欧元不说,现在要乘火车去一个小村子,再沿着山路去寻找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而且,我烦他烦得要死。 从拉斯佩齐亚到五渔村的火车20分钟一班,还好我赶上了最近的一趟。也就20分钟后,我在蒙特罗索站下来,天上又飘起了雨点,但远方海天连接处却金光闪闪。我也顾不得下不下雨了,小心翼翼地走下那些湿漉漉的石阶,这些石阶老得至少有年,甚至更老。 我来到那个并不出色的海滩时,仔细想了想,如果面朝海的方向,沿着左手边的山崖走过去,那是通向下一个村子的山间小路。可我不能一直走到下一个村子,天光再有一小时就会暗下来,虽然可以望见下一个村子突出的海角上的黄色房子,可真要走到那里,最少得三个小时,我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最后我决定走到那些“魔鬼台阶”为止,这大概需要40分钟。“魔鬼台阶”是我给命名的,当七拐八扭的泥泞小路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陡直的石阶,估计最少有二百阶,上次我们是走到石阶的尽头,正好碰到往回走的两个当地女人,我们问还有多远到下一个村子。女人们笑着回答:还得两个小时。我们听罢顿时泄气。就是说,我打算以我上次放弃的地方为终点,找不到就从原路返回,剩下的只好听天由命。 我爬了20分钟山路,已经气喘得不行,我盘算着,再往上,绕过一层层葡萄架外围的石墙,就是“魔鬼台阶,我在一个小溪边歇了气儿,往上走,望见最下面的葡萄架子,在碎石垒出的圆弧边上,我看到一个人影。开始我不敢确定那是许耀松,这人穿了件白色T恤,湿湿地贴在身上,身边有一大包鼓鼓的东西。咋一看,你会以为这人是在最后一次诅咒人世,然后绑上大石头跳海。可这人头上戴着一个迷彩帽,圆边因为被雨打湿而耷拉着,像枯萎的向日葵。这人脸上有光辉,一半来自夕阳,一半来自内心。 这人朝我眯起眼睛,然后以同样的表情转回头看夕阳,再朝我转过来时,轻声问了一句:“是马导?” “是我。”我站住,发现那个大包是迷彩服裹着的相机。 “来找我?” “是啊,时候可是不早了。” “我没走多远,就在这附近。” “待了好几个小时?”我问。 许耀松没回答,而是解开衣服,拿出相机,然后把衣服平摊在他旁边,说:“来了就坐一会儿再走。”他示意我坐在衣服上。 我走过去跟他并排坐着,我们谁也不说话,只是一起望着夕阳,或者说我在望着他望的地方。在海天尽头,最后一抹阳光像熔化的金水一样洒向天空和海洋,周围是大块的云彩。我们的头上,海风吹着葡萄架发出些微响声,下面很远的地方,海浪撞击礁石声低沉而有规律地轰鸣着。 许耀松举起那个白色大炮,对着海天的尽头“咔嚓”了几下,然后眯着眼看回放,说:“还没到最佳时机。” “也许已经过了。”我说。 许耀松有些吃惊地转过脸来,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他问:“马导,你怎么来了?” “坐火车,再爬山。他们都回酒店了,你姐姐不放心你,央求我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姐姐?我跟谁都没说。” “她告诉我的,我一直以为那是你太太呢。” “我太太怎么会这么丑?!” 我笑了笑没搭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又问。 “我来过这里,我也喜欢摄影。” “嗨!”许耀松叹了口气说,“我姐姐,她就是不明白,照相要等时机。” 我无话可接,只好等着。 “我真羡慕你,干了这么好的一个工作。” “我不这么想。我觉得任何事情一旦职业化必将失去原有的乐趣,比如我就不会旅游,每到一个地方,我只留心停车场、餐馆和厕所。 “还有酒店的防火通道。” 我们一起笑了笑。 “那也比我的工作强。”他说。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问。 “石油公司的事故调查员。” 我又没接话。 他继续说:“所以我才那么个打扮,我知道这很丑,但我只有这么穿才觉得安全。我见过太多烧焦的尸体,烧塌的井架,哭天抢地的死者亲戚。” “我明白了。”我说。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自小就有个理想,希望把最美好的东西摄入镜头,留在记忆里。没想到大学毕业后干了这么个工作。我不是说这工作不好,调查事故是为了防止类似事故再次发生。我在我这一行是最好的,领导和同事们都这么评价我。也许我间接拯救过好多人的生命,说来也够神圣的。但是有一晚,我不经意地看了下自己的脸,真吓着了,我怎么跟鬼似的。从那以后我开始睡不着觉,每晚上只要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历次事故现场回放。医生诊断说是抑郁症。我知道我完了,至少作为调查员我完了,我不够强悍,或者说内心不够坚硬。吃药,各种疗法都试过,根本没用。我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摄影,我要用美好的东西把脑子里坏的记忆清洗掉,这样也许还有救。” 我轻声说:“也许我会帮到你,一边我可以向你学学摄影。” “摄影就那么回事,机器设置、用光什么的都是可以学会的,但是要抓到‘决定性瞬间’,那可就是造化了。” “这个我明白,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抓到‘决定性瞬间’。”我说。 “这个我相信,听你说话就知道你在人文方面的功力不俗。” “你这是要捧杀我。我那可都是背下来的。” “那也不简单。我相信我们能合作起来的。马导,今天在车上,你不是真的生气吧?” “我也睡不好觉,没睡好被叫醒就会急皮酸脸的。你千万别介意,我再也不敢了。” 他笑了,说:“我也是够讨厌的,问的都是些不吉利的话。你千万原谅我,我每次在酒店不查一下防火通道就根本睡不了觉,第二天头痛欲裂,什么药也没用。” “放心,往下我跟你多查几遍。” “查多了也没用。” “这就跟吃安眠药一样,一粒不好使再加一粒,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你刚才说得对,最好的时机已经过了。我们回吧。”他说。 “我都忘了,得先打个电话给张小姐,你姐姐等这个电话呢。” 未完待续…… 作者:Jerry(利明)责编:Tom(白狼)J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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