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一直以来,我们都惊愕于西西的成功之中
很多人都说过西西的好,比如莫言、王安忆、张大春、也斯、梁文道……还有今天这篇文章的作者余华,仅是专业的写作者,这个名字就可以列一长串。西西好在哪呢?不妨来看一看余华怎么说。 西西《我城》电影预告 读西西的《手卷》 文 余华 图 《手卷》插图 ? 说明 西西是一位独创的作家,因此任何围绕西西作品展开的讨论和评说都有可能陷入危险的境地。因为我们面对的并不是那类大街上到处都可以找到的作家,我们所目击的是一种独特品质的展现。依赖既定的术语和行话是无法走到西西身旁的。 八八年最初读到西西作品集《手卷》以来,我一直努力寻找其中的秩序和意义,而结果往往是徒劳和歪曲并存。在屡遭失败以后,我只能借助随笔——一种不连贯却自由的形式。我感到必要的妥协有可能使我真正接近西西女士。 ? 写作方式 通常意义上的作品都是能够加以限定的,寻找明确的定语并非难事。指称某作品是先锋的或者是传统的,是常识惯用的伎俩。当平庸的作品面对平庸的批评时,在套话面前,一切陈词均可以展开在迎刃而解的轻松之中。对作品意义的寻找,往往掩盖了作品之间的优劣。当我们在巴尔扎克和他某些无能的继承者的作品里,发现某些相同的深刻时,深刻便显得含糊其辞和不知所云。因此任何一位值得赞美和纪念的作家,都必须是一种写作方式的独创。局部的精彩是人人都有可能完成的。写作方式——作品形式则表达了作家对世界真实的洞察能力。 《手卷》收入了西西八七年以前创作的十一部作品。在那些主题随意变换的作品里,唯一能够表达其一致性的,是西西女士那种奇特的写作方式。这种写作方式在获得成功之前是不可思议的。具有奇迹的是西西已经获得成功。 一直以来,我们都惊愕于西西的成功之中。西西的写作方式建立在两个世纪以来的让作家们感到危险的写作上。她的朴素几乎到了快要消亡的程度,可同时却时刻在我们面前闪烁。她的手段是最为彻底的简便,然而却是十分有效的。我们经常感到她是在简化生活,可现实的复杂性并没有因此受到丝毫伤害。她的不厌其烦的罗列叙述显得格外醒目,然而在周而复始的语言经历里,阅读者所感受到的是现实的连续性,而不是语言的重复。她告诉你的似乎都是你所知道的,可听完以后你又觉得和你知道的不一样。这就是西西的写作方式。在西西那里,事实所展示的只是其存在而已,注视事实的目光才具价值可言。 ? 罗列 对事实的罗列,在西西作品中的地位是一目了然的,也是西西个人风格最为令人疑惑的外表。它总是被安排在段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是什么”“叙述者描绘了什么”。罗列的方法贯穿了《手卷》里大部分作品的全文。这种与餐厅里的菜单过于接近的方法,除西西以外,将会使许多作家望而生畏。 罗列的方法可以揭示西西的目光是怎样注视现实的。西西的目光似乎总是公平合理的。她从不将个人意志强加在事实之上。事实就是事实,它清晰可见,表面光滑,轮廓鲜明,没有任何装饰。在这里,西西体现了客观主义者应有的态度。其目光和现实之间的关系总是公正无私,有时甚至是亲密无间,近似于某种彼此信赖的关系。这样的关系是建立在可靠的对话上。西西选择了与现实之间最为理想的交往手段——对话。既不是粗暴的干涉也不是轻易的屈从。目光和事实之间的对话,它们既相联系,又暗示其各自的实存性。适当的举例维持了对话的有效进行。 只有考察西西的目光注视事实的角度时,我们才能发现西西的个人色彩。其个人色彩总是隐藏在客观主义的态度后面,也就是说隐藏在突出的罗列里。从而在西西作品里寻找个人经验的尝试,只能作为某种假设或者企图进行。当事实穿越西西的目光来到我们面前时,我们所能把握的即是事实本身,同时又是作假的目光。这样的感受来自于事实自身的忠诚,和作家公正的传达。 西西作品中对事实罗列的方法,显然不是出于强调的努力。西西寻找的是走向真实时最近的道路。这条最近的道路并不是常人不可眼见的。恰恰相反,西西在作品里展示现实的方法始终是最为简单和一目了然的。然而正是那些最为简单的真理,却总是让人视而不见。 ? 照片 “五月的一个晚上,站在书架前找寻书本的时候,我的眼睛忽然碰触了父亲的眼睛。那是一张照片,镶在小小的玻璃框子里,放在书架上。我的眼睛碰触到的,是照片里父亲的眼睛。他的目光并不凝聚在我脸上,视线的焦点对准了书架对面的电视机,画面正在播送世界杯球赛的消息。” 在视角随时变化的《这是毕罗索》里,父亲的形象置身于照片之中,以及真实可靠的回忆之中。叙述者“我”的眼睛,与照片里父亲的眼睛同时对准了墨西哥大赛。 当我着手写这篇文章时,我对这张照片的出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从照片入手,可以理解到西西写作方式上的一个明显特征。曾经是足球裁判的父亲和“我”一起观看球赛。父亲是被安排在照片上的。这里出现了偏差。父亲眼睛所能看到的,其实是“我”的目光所及。而“我”的眼睛看到了,已不仅是画面上的球赛,同时是对父亲历史的回顾,和对自身了解的重新开始。 “我”和父亲眼睛之间的偏差,是西西对待事物的重要态度,从而导致了西西悲剧观的确立。对于西西来说,大起大落的命运显然是不符合现实的。这样的命运更多地是存在于编年史以及个人的想象和态度之中。事实上,当历史出现转折时,大起大落只是作为其结果出现的,而转折本身则暗示了某种偏差的到来。编年史家注重的通常是历史现象,作为作家的西西,她看中了现实多变的本质,即偏差的出现。 在《手卷》里,事实之间的偏差,导致了作品中距离的产生。比如《贵子弟》最后一段,是学生期待老师前来,然而老师已不可能来到,可是学生并不知道这一点。事实与事实之间的偏差,必然包含了西西对悲剧的全部认识。 ? 遗忘 《肥土镇灰阑记》作为小说来读,具有令人惊讶的众声喧哗的效果。 西西十分愿意在叙述过程中取消自我,在《手卷》里,她总是提醒你“叙说者描绘了……”而《肥土镇灰阑记》则借助舞台时刻声明这是戏剧,而非真实经历。 那是关于两个女人争夺一个孩子的古老故事。孩子是全文的中心,对整个案件他无所不知。他虽然贯穿了整个审理过程,但是没有人重视他,他的证词只能转化为强烈的内心独白。 孩子竭力想进入世界,但是世界却排斥他。其排斥的方法又是那么温文尔雅,即对他的遗忘。 我宁愿将《肥土镇灰阑记》作为一出戏剧,而不是小说。它显露了西西最为朴素的独特性。那就是前文已经说过的,她告诉你的似乎都是你所知道的,可听后你又觉得和你知道的不一样。她叙述的总是既存现实,而她的个人历史是作为洞察能力介入作品风格之中的。作为戏剧来说,《肥土镇灰阑记》是全新的和杰出的。 在那里,西西和世界打交道的方式寓居在一个孩子身上。孩子似乎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他能够看到别人,别人也能看到他。然而这样的关系是表面的和不牢固的。对于孩子来说,能否进入这个世界的真正途径是他能否进入那个时间。但是孩子被遗忘了,遗忘预示着存在的被否定。孩子的出现不再标志着生命,只是某种物理想象的显示。由此可见,人在现实中的存在并不是自己能够确认的,人在更多时候的存在是作为否定性的,是以被遗忘的形式客居在现实之中。 .5.2 (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可购买) 本书共收录西西短篇小说十一篇,获台湾第十一届时报文学奖之小说推荐奖。 这里的主角是足球裁判员或偷渡难民,故事发生在一座浮城或不存在的肥土镇,有人梦到自己飘在半空,有人发现自己身处禁闭营……作者在序言里说,在生命的激流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渡船。如果你也听到了远方的鸟鸣,或许就是该打开这本书,探索河之彼岸的时刻。 商业合作或投稿 请发邮件至:chenteng imagini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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