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魔咒苹果粥连载之七纯属虚构
七纯属虚构 第二天,方虹果然开着轿车在滨海大街小巷穿来穿去。林生给她打电话,她老是关机。 收假的第一天,公司员工都在谈论假期的感受,但都不在意方虹没来上班。王秘书见林生从卧室出来,立刻上去打招呼:“林总,辛苦了!” 林生没有作声,连眼角都不看她一眼。她觉得林生又在生什么气,发什么火。她笑笑地问:“林总,你出差的脏衣服?” 林生还是不作声。王秘书受到委屈,不再问了,低头给他擦着红色办公桌,心里在琢磨,眼睛在窥视。林生坐在办公桌前,王秘书又把热热的龙井茶端上去,说:“林总,请用茶!” 林生不冷不热地接住茶缸,问:“你怎么不把宁静提为党支部书记的报告送给梁董事长?” 王秘书听罢,心里吓得咚咚跳,难道他刚回来就知道这事?这份报告王秘书的确没有送,原因有二:一是有人出高价收买不让送,二是宁静提拔太快,自己跟随林总4年都没有提拔,心里愤愤不平。王秘书镇静一会,摇摇头,答道:“我送去了。” “送去,梁董事长怎么收不到?” “那天梁董事长不在办公室,我把报告放在他办公桌上,我哪敢不送去?” “你后来给梁董事长打过电话没有?” “没有打,我忘了!” 林生挥挥手,说:“你出去,我有事向梁董事长汇报。” 王秘书心里不安地离开林生办公室,站在门口不动,这时她听见林生正在与梁董事长通话。 林生叹下一口气,说:“你能不能再请示旷部长,对宁静多美言几句。实话告诉你,我大哥认她为干女儿,不解决这个问题,我大哥对我会……” 林生呀,你不能为宁静的事与旷部长纠缠,你知道局里尚缺一个副局长,到时怕莫影响……” 林生一边听话一边摇头,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好……” 林生放下话筒,嘴巴不禁微笑张开着,嘴角边上裂出一道缝,眼睛眯起一朵花。他内心非常激动,心想梁董事长一定在推荐我当副局长,晚上去找大哥,在这份上烧一把火,让生米煮成熟饭,去局里工作,看你方虹还撒野么?想到这里,还是一副欣喜样子,嘴里自然而然地哼起了《懂你》这首流行歌曲来,站起身,点燃一支烟,一手拉开门。只听哎哟一声,王秘书倒了个四脚朝天,一股风将她的丝短裙掀开,露出白嫩嫩的双腿和粉红色的裤衩,一阵浓浓的香水味扑入了林生的鼻孔。他立刻惊讶道:“王秘书,你怎么摔的!” 王秘书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拍拍裙上的滓渣,说:“我正想进来给你添茶水,谁知……” “王秘书,你进来,我找你有事。” 王秘书进到经理室,觉得缺少空气,心跳加快,喘着一口口粗气。林生见王秘书如此紧张,又问:“王秘书,你今天怎么啦!” “没、没什么?” “你给我的茶水?” “没、没端来!”王秘书刚说完,急转身往门外走。林生一把拖住她,说:“别去端,我口不渴。你坐下来,我问你几件事。” 王秘书折身坐下来,不敢抬头看林生。林生清清嗓子,问:“你知道宁静走的原因?吗” 王秘书摇摇头,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送那份报告?” “我送啦!” “你送咯屁!宁静的出走,就是与这份报告有关,与你有关!”林生抬高着嗓音。 “与我有什么关?”王秘书装聋作哑地问。 “假如你是宁静,在这关节上,你也会出走的!” “我出走干什么?” “干什么,这个月扣发你的奖金!” 王秘书越听越不对劲,深感林生对宁静的挚爱,怪不得方虹给我一千元钱买下那份报告。林生呀林生,你为什么如此偏爱宁静?王秘书立即闪现出那天方虹抢走报告凶恶的样子:“给不给,不给,我一刀捅死你!”方虹话一出口,真的从裤带上掏出一把水果刀,亮亮的,像是新的。刀叶不长,上头有槽路,杀人进去,空气顺着槽路进入内脏,会死人的。她从没发现方虹这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双手吓得抖动不止,不停地说:“我给你,我给你……” 方虹抢走报告,给她递上一叠钱,说:“林老板问你,你就说报告送到梁董事长办公室,放在办公桌上。我哪知道谁进他办公室拿走了?你不照我这样说,有人会收拾你!” 王秘书一时惊出冷汗,颤颤地说:“林总,今天我头痛,去看看医生回来再谈行么?” 王秘书刚说完,桌上的电话铃叫开了。林生抓起一听,是梁董事长打来的:“喂,林生,宁静的那份报告是谁丢在废纸篓里的?前天都没有,是昨天丢的,我看集团办公室有家贼,一定有人偷走报告,见我们在追查,便放进纸篓里当废纸烧掉,真是险恶用心呀!你不要责备王秘书,报告是送到我办公室来了,不能冤枉王秘书,王秘书还是可爱的嘛!” 王秘书聚精会神地看着林生脸上的变化,见林生不停地摇头,不停地答应,知道有惊无险,满天乌云即将过去。她立即抢话道:“林总,我报告送去了没有?” 林生不吱声。一阵过后,他才问:“你知道宁静是方虹赶走的么?” 王秘书还是摇头。 “你知不知道,说话呀!”林生火了,声音像春雷一样猛劈下来,惊得王秘书弹跳起来,右手一个劲地拍着胸脯。 王秘书知道林生的脾气,火冒三丈时,他的声音好大。顿时,王秘书害怕得大哭起来,声音如浪,一浪高一浪低地涌向大办公室和各个写字间,男女员工都停下手里活,张着耳朵听经理室的骂声,都在暗暗地猜测:王秘书一定遭殃了。 大家正在猜测时,王秘书往门外疯跑着,一会不见了身影。林生见王秘书跑出门外,怕出事,大声喊着方虹。他忘记方虹还没回来,连喊几声才想起方虹去找宁静了…… 夏长阳听到这里,插话道:“林生身边没有女人了!” “嘻嘻,还有个山西妹子。”水水笑笑地说着。夏长阳拍拍水水的肩膀说:“你歇歇气,我来虚构一段,看接得上么?” 佳佳喝一口咖啡,催道:“夏长阳,看你虚构得如何,你说吧!” 嘿嘿,林生回到经理室,夏长阳跟随而来。既然要改好这部巨著,他想见上林生一面,认识这个老乡。佳佳与陈秋冬一再叮嘱几个作家要保密,千万千万不要走漏风声,让林生知道,会闹得满城风雨。上回去见林生,佳佳正在林生办公室,许久不开门。开了门,佳佳拉着他下楼钻进小车走了,未交上言。多少天来,他一直想起佳佳背后恨林生,当面又与林生幽会,这神秘的行为一直萦绕在夏长阳心间。夏长阳走过写字间时,双眼贼溜溜地往男女员工看,很想发现初来滨海那晚抢劫钱物的两男一女。坐在窗户边那个高挑身材的女孩,很像那个玫瑰小姐,不知是她么? 夏长阳站定不动,双眼死瞪着她不放。那个妹子手敲着键盘,但用眼角看着夏长阳。夏长阳来红苹果文化公司很陌生,不好走近那妹子,不敢上去问你是玫瑰小姐吗?他却极力地勾划出玫瑰小姐的形象:瓜子般的脸,瀑布般的发,水蛇般的腰,鸡蛋般的奶,给人感觉纤细、苗条。夏长阳坐下好久还在想,林生见他不说话,认为是哑巴,用手敲着桌面,让他听见回过神来。 夏长阳听见敲桌,先开口笑笑,自我介绍道:“我是湘西锦水县人,叫夏长阳,与你是老乡,刚来滨海。我知道你与佳佳是朋友,是佳佳叫我来认识你,不知……” 林生笑笑,听夏长阳说话,觉得是个儒夫子,便逗他,问:“佳佳是谁?” “你不认识佳佳?” 林生不点头也不说话,抽出一支烟来,递进自己嘴巴,喊上一个女孩名字:“山西妹子,给我找个火机,我要抽烟。” 夏长阳看见桌上有个打火机,说:“那不是打火机?” 林生不作声。 一会儿,山西妹子拿着火机走上来,嘎啦一声给点上,妩媚地对林生笑笑,说:“你桌上不是有打火机?” 林生点点头,猛抽一口,问:“你去找方虹回来,她今天怎么不上班?” 山西妹子点头答应,一晃钻出经理室。 林生吐出一个烟圈,悠然地瞥了夏长阳一眼,问:“你找我什么事?没有事我要出去。” “我与你是老乡,请问你公司的宁静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哪里人?” “你找宁静干什么?” “他是我邻居,他母亲要他回去。” “宁静是个小姐,贵州铜仁人,今天不在。”林生眉毛一皱,不解地问:“她家里有什么人?这么漂亮的小姐出来打工,来公司两个月不辞而别。不过她是贵州人,但我最恨湘西人!” 夏长阳听他最恨湘西人,火从心头起,问:“林老板,你是湘西人么?” 林生见夏长阳变脸,说:“我是湘西人,不是打工的湘西人,是在滨海当老板的湘西人。像我这样的人有几个,湘西就出我一个。嘻嘻!” “别吹牛,红苹果咖啡馆陈秋冬不如你?” “嘻嘻,他算什么东西!”林生不屑一顾,站起身,催道:“对不起,我有事去了!” 夏长阳被弄得很难看,也站起来,说:“老乡,我不是来打工的,是来找失踪的宁静男孩!” 林生大吃一惊,高声说:“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告诉你她是个小姐,啰里啰嗦!” 夏长阳气坏了,问:“宁静在哪里?” 林生反问道:“宁静,是你弄走的么?” 夏长阳装腔作势地说:“宁静走了?” 林生点点头,又说:“你不把她叫回来,我找你要人!” “宁静走不走,关我什么事?”夏长阳抬高嗓音,夹着公文包往外走去。 这时候,林生吆喝一声,门口进来几个男人,堵着不让他走。夏长阳个子矮,从人中间钻去。霎时,中间那两个男人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地。他爬起来,左看右顾一阵,几个男人中有两个男人像那晚抢他钱物的两个大汉。他急中生智地回到办公室,问:“老乡,中间那两个男人是你公司的?” 林生不理睬他。立时,公司许多员工不知发生什么事了,都来到总经理室门口观看。 夏长阳一眼又看见那个山西妹子,细细琢磨一番,她是那晚抢钱物的玫瑰小姐。山西妹子见夏长阳死死盯住她,来到林生面前,交头接耳几句后,只见林生瞥几个男人一眼,说:“放他走!” 夏长阳吓得慌慌张张地跑下楼,脑海中立刻闪现着杨子荣深入威虎山的情景。红苹果文化公司简直是匪窝,是吃人的地方。不是山西妹子怕被发现她是玫瑰小姐,他还难以脱身。跑出大门,忙招手喊的士。旋即,后面跟来两人,见他上了的士才转身回公司。 夏长阳回到红苹果咖啡馆,见陈秋冬在,便拉着陈秋冬往他房里钻,结结巴巴地说:“告诉你一件惊天大发现,太惊险了,太刺激了!” 夏长阳急得一身汗水,忙用毛巾抹洗着,取出一支香烟点燃,狠狠地猛吸着,吸一口,香烟燃去一截。陈秋冬问:“老乡,你冷静下来,慢慢说吧!” “哎呀,不是公司是匪巢,我的生命差点丢在红苹果文化公司。” “老夏,你别说得那么荒诞。大白天,他们公司敢杀人?” “不敢杀,不敢杀,有惊有险,那个林生简直是匪首,哪像文化人?” “你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 接着,夏长阳把在红苹果文化公司发生的一幕重述一番,抖抖地说:“林生真是妄命之徒,我再也不去找宁静了!” “你找宁静怕什么?” “我找宁静,林生反而问我要宁静。嘻嘻,他不知道我要找的是男宁静,他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硬说是我把他公司的女宁静弄走了。天底下真有荒唐事,不是传奇,是真人真事!” 陈秋冬见夏长阳吓得魂不附体,问:“你看清了抢劫你钱物的那两男一女是他公司的?” “是他们公司的,一点没有错!” 陈秋冬沉默不语,点点头,回到总经理办公室,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像什么事都发生过。 大家听夏长阳这段叙述,觉得颇有恐怖感,能引起读者往下看。夏长阳说这不是虚构,是真实故事。 佳佳点点头,说:“我相信夏长阳叙述的这段故事会发生,但不知是哪一天。不过,我声明清楚,我佳佳从离开红苹果文化公司起再也未跨过他公司的门槛。夏长阳说我在林生办公室,纯粹是虚构。”陈秋冬沉默不语,自有他的想法。佳佳看一眼陈秋冬,说夏长阳虚构了一段恐惧故事,下面我要说的故事是非常奇特与离谱的,看合不合情理。佳佳看一眼夏长阳,马上说了起来。 一会儿,一辆警车从公安局大门开了出来。初夏的阳光格外灿烂,警车背上折射的光一闪一闪地闪进街道两边的商店。过往的行人,被那一束束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用手遮住光线看这辆飞驰的警车往哪里开。警车开到情侣路,五月的海风正卷得棕榈树叶哗哗作响,那红玫瑰、月季花、君子兰、蔷薇花斗妍争开。男男女女穿着自己喜爱的衬衫和花样的裙子,打情卖俏地在情侣路上行走着,说说笑笑,赞叹着春天的阳光是何等的灿烂,何等的辉煌。突然,这辆警车在红苹果咖啡馆地毯前停下,两个警察急促地走进咖啡馆,正在门口迎接的陈秋冬,见警察进来,立刻去叫夏长阳。 夏长阳站在陌生城市警察眼前还是头一回。在老家有很多警察认识他,被称为“湘西神探”的县公安局局长还是他捧上去的。结识了公安局长,什么派出所的警察都知道夏长阳大名,不是他,公安局长还进不了县委常委。有一年正月初二,乡里老家来了个堂叔,去一个亲戚家奔丧。下中巴车后,被一个在城里当包头的堂弟请去喝酒,夏长阳自然去作陪。包工头堂弟有钱,端出几瓶五粮液名酒,要这个堂叔过把酒瘾,说你喝一辈子的米酒都没有这一瓶酒钱多,今天让你喝个够。那个包工头堂弟陪他慢慢饮,左一杯右一杯,不知不觉喝下两瓶,堂叔已经醉了,还说这酒好进口,没有醉,不是这酒太贵,我一个人都能喝下两瓶。包头堂弟也有点醉意,说:“堂哥,不是我小气,你已经喝醉了!” “没有醉。”堂叔一边摇着手,一边踉跄地走出包头堂弟的家门。夏长阳一边搀扶一边问:“叔叔,你知道你亲戚的屋么?” “知道,我没有醉,你让我自己走路。” 夏长阳见他还清醒,送过马路,就让他往上街走去。他走几步,回过头来,说:“长阳,我这回不能去你家,你知道我在奔丧!” 夏长阳点点头,觉得堂叔真能喝酒,真是海量,喝那么多酒,走路还稳稳当当,说话清清楚楚,估计不会找错屋。 晚上十点钟,夏长阳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派出所打来的,告诉他有个亲戚关在派出所,是公安一一0送来的。问是什么名字,派出所的人说不知道。夏长阳骑着单车奔过去,在一间暗红灯光的屋里看见是堂叔,便知道他醉酒被一一O擒来。夏长阳仗着公安局长是朋友,直问警察:“你们关他不看看是谁的人!” “他是你夏大作家什么人?”一个警察问。 “他是我的堂叔,中午与我们一起喝酒。” 警察打开门,夏长阳一看,只见堂叔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只脚穿着皮鞋,一只脚光着,冷得直打罗索。见侄子来到眼前,大哭起来:“长阳,你是我侄子呀,他们无缘无故地抓我,你要给我伸冤呀!” 夏长阳听堂叔的哭诉,问派出所长:“他犯什么事?” 所长:“听说他跑到私人屋里闰女房睡觉,想调戏人家女儿,是人家报警喊一一O从床上抓来的。” “他是喝醉了酒。” “醉酒不能乱调戏女人呀!” “你们看见没有?” “一一O抓的。” “今晚给他放了!”夏长阳抬高着声音。 “这不能放。一一O民警嘱托过,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不能放人。” “他没有调戏,主人怎么随便打人?” “大年初二,谁都禁忌这事,这可以理解。” “不放他出来,你们有棉被么?” “没有。我们想给他烧盆火。” “五十多岁的人,感冒生病怎么办?” “不可能。” “谁敢打包票?” 在场的几个民警都没有点头,几双眼睛瞪着夏长阳,好像都在问:“看他今晚到底怎样?” 一阵过后,夏长阳拨通公安局局长的电话,所长接“你给他放了,作家不好惹。再说他堂叔年纪大,一旦有闪失,我们交不了差。” 所长一个劲儿地点头。放下电话,把堂叔放了。堂叔掉落一只鞋,一高一低地走下楼。夏长阳喊一个慢慢游把堂叔接到了家里。 第二天上午,公安局局长打来电话告诉夏长阳:“那主人要告公安局,说我们随便释放犯罪分子和流氓!” 夏长阳安慰道:“难道醉酒者都是罪犯?你不要怕,他不过是要挟而已,没有大不了的事。” 后来,那主人真的告了,有调戏女儿的确凿证据。为这件事,年轻的局长便离开了公安战线,到县政府当了一个有名无实的闲官——助理调研员。 夏长阳很后悔。他是被自己推上去的,又是被自己拉下来的。 夏长阳面对滨海陌生城市的两个警察,心里有点发怵。他的的确确看见那两个大汉与那位小姐,他只是与老乡陈秋冬讲讲,报不报案还没有去想,谁知陈秋冬……夏长阳看看陈秋冬,从内心来说有点责怪,现在叫自己左右为难。谁知道红苹果公司是不是黑帮组织?如果是黑帮,自己真是跳进黑洞出不来。何况又在陌生城市。林生离开湘西多年,对湘西的感情所剩无几,他不认湘西人。从今天的迹像看出,他非常恨湘西人。夏长阳思前思后,自然地摇摇头,觉得这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夏长阳迟迟不张嘴,看看警察,看看陈秋冬,又把目光投向窗外。他仿佛看见那两个大汉就在屋外窥看偷听,警察一走,他们就钻进房间如山鹰叼小鸡一样逮去,再一次抛进那个黑洞,死无消息。唉,宁静未找着,反被卷入漩涡中。 “老夏你说吧!”陈秋冬在旁边催道。 夏长阳又看陈秋冬一眼。 陈秋冬说:“你怕什么,你不说清楚,被劫的一千二百元钱怎么追回?” 警察:“是他们劫走的吧?” 夏长阳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警察:“是红苹果文化公司的员工?” 夏长阳仍然没有回答,仍然是点头。 警察未作过多的追问,转脸朝陈秋冬笑笑。陈秋冬拉他们进到经理室,关上门,没有任何声音。一刻钟过后,他们离开了经理室,提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走了,由于是黑纸包,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警车驶离红苹果咖啡馆,往滨海花园公寓开去。夏长阳掀开窗帘,想到这件事的结果:他们去抓那两男一女,然后把自己也抓去。 佳佳什么时候进到夏长阳房间,他全然不知,一双眼睛还在望着窗外,是一股扑鼻的香味袭来,使他觉得身后有人才转身过来。 “老夏,你呆想什么?” “我在想都是湘西人,怎么互相拆台?” “什么意思?” “既然是红苹果公司人干的,不可以找林生私下交涉将钱退给我就行,何必去兴师动众?公安局如果发现红苹果文化公司有黑势力,抓走几个人,媒体曝光,不是往林跃林生脸上抹黑嘛!” “我们不这样做,他为何派人来咖啡馆作案?你提起这事,陈秋冬伤肝伤肺的,那个林生简直不是个东西!” “佳佳,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你……” “你问吧!”佳佳见夏长阳不说,忙催着。 “你非常恨林生,怎么与林生私下幽会?” “我恨他干什么,陈秋冬恨他。” 佳佳与夏长阳正交谈着,陈秋冬接到林生的电话,骂陈秋冬是狗日的,乱报案告状,有什么证据说他们是抢劫犯!其实林生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他想都想不到红苹果文化公司的员工去红苹果咖啡馆抢劫,是他们吃了豹子胆! “这不是我说的,是受害者报案的!”陈秋冬直说着。 “妈的,那个受害者今天到我这里,说是老乡,什么狗卵老乡。你告诉他,终有一日他会……” 陈秋冬放下话筒,久久地站着不动。看看夏长阳,又看看佳佳,说:“佳姨,你安排老夏不要出去,林生他会……” 老夏听话听音,林生怎么说是我报案,出去会有生命危险。初来滨海,无形中被卷入了黑涡。 夏长阳对《美丽无罪》这部作品开头的构思,不知是谁报告给了公安局。公安局认为这虽是小说,但宁静出走的时间又恰恰与小说构思的时间完全一样。因此,警方对夏长阳产生怀疑。宁静为什么离家南下打工,夏长阳为什么跟踪追击?如果红苹果文化公司的宁静就是夏长阳要找的那个宁静,那么他是男孩为什么男扮女装?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隐情与仇恨,夏长阳打着帮忙寻找的幌子,一旦找到宁静,会致她于死地。 夏长阳成了嫌疑对象,就是有三头六臂三张嘴一时也改变不了现实。 几天过后,夏长阳被带进了公安局。很难相信,带作家夏长阳进公安局就有明显的结果,这是滨海公安根据侦破学大胆地提出了这个假设。一旦假设成功,夏长阳就会成为嫌疑罪犯。 这到底是作品构思时间还是案发时间?抓老夏那天,贝贝刚刚赶到红苹果咖啡馆,只见几个公安抓住老夏的臂膀,一边吼一边拉,老夏被吓得面如死灰,欲张嘴争辩几句,被一个公安拍一巴掌,嘴巴立时歪了过去,像哑巴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串话,谁也听不清。警车扬长而去,留给贝贝的是一串长长的问号:警方凭什么乱抓人?佳佳端出她的旧手稿给贝贝先看,贝贝说老夏被抓走,我还是先说说老夏吧。 老夏说自己应该完全可以当一只候鸟,认识这帮朋友后,每年的冬天就来滨海。他说滨海是座美丽的城市,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对人的身体健康有很大帮助。在内地一到冬天,哮喘病发作,天天上不成班,办不成事,也无法写作。滨海就是好,他来滨海半个多月未咳一声,精神很好,没想到他为《美丽无罪》构思恰与宁静出走时间吻合,他想找到自己在红苹果咖啡馆创作构思的证明人,但是创作组的几个作家都不敢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担心他蓄意制造阴谋,作假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连陈秋冬都觉得警方分析很对,如果搞清楚宁静是男扮女装,老夏在追踪,我陈秋冬负不了这个责任。警方说宁静听到有人来找她,一溜烟地走了。老夏说,这回真是掉进了黑洞,恐难爬出来。 女宁静真的死在那个黑洞里吗?时间与人物就这么凑巧吗? 抓他那天,他身穿一件黑色衬衣,结上一条灰色领带,一双老式两接头的皮鞋是从内地穿来的。由于脚偏,鞋底被家乡的石板路磨蹭半边,远看他走路有点瘸,近看有点偏。他刚走出红苹果咖啡馆,准备去坪里晒太阳,谁知几个公安在此等候,问:“你是夏长阳么?” “对,我是夏长阳,找我有什么事?” 站在旁边的陈秋冬,说:“公安找你还有什么好事!” “红苹果公司宁静出走的时间,你清楚吗?” “不清楚。” “别装蒜!” “我真的不清楚。” “不清楚,你作品构思的时间那么准确?” “这完全是巧合。”老夏说后,用一种少有的好奇目光注视着公安。 “你说巧合,有谁证明你是虚构的?” “没、没有……” “没有,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是在创作小说,凭这一点就跟你们走?再说黑洞那个死者是不是宁静,还没有查清死者身份,凭什么抓我?” 两个公安不容他争辩,硬是将他带走了。这时候,陈秋冬走出大厅,面部表情没有异然,还说老夏就是凶手。老夏与男宁静一定有仇,那个女宁静一定是男扮女装。 老夏被抓走后,陈秋冬与贝贝哑了半天不说话。后来是贝贝打电话通知水水、文文来红苹果咖啡馆。水水是第一个赶到的,其次是文文,贝贝说老夏被公安抓走,开始他们都不敢相信,都认为他是开玩笑。一个作家不会用刀子杀人,要杀人只能用笔,那是公安的失误。假若老夏没有这事情,那两个公安怎么下台阶? 下午,贝贝、水水和文文去了一趟公安局,而佳佳和陈秋冬却不肯出面求情。在公安局一间屋里见到了老夏。老夏急出一身冷汗,隔着铁栅门对贝贝说:这是冤枉,这里面一定有鬼。你通知陈秋冬,看有什么办法。我那晚掉入黑洞前,我们在一起吃饭,那块黑洞盖子早不揭晚不揭,偏偏在路灯灭时被人揭开,我不幸掉进去,看来这是阴谋。 接着又伸手问水水要一支烟抽,说:“几十年从未遇上这鬼事,这都是我操麻皮心构思。这原本不是我做的事,我想把这部作品构思得离奇一点,结果引火烧身。老弟,你看怎么办?” 水水点点头,好像理解老夏的苦衷,说:“看来宁静的出走是个阴谋,宁静是一潭祸水,只要沾上,准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你要顶住,案子总会弄清楚的。” 他们三人还没走,一个公安把老夏带进审讯室。 老夏坐在一张凳上,眼望着公安。他心里想:“老子不犯一点罪,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审问的公安说:“你是作家,智商相当高,又能写侦探小说,有反侦探能力。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幕后凶手?” “我倒要问你们,那个死者到底是谁?” “不管是不是宁静,你怎么有如此的构思?你好好想想,明天再审,看你讲不讲?” 审问的公安走后,一个公安押着老夏回到住房。 贝贝他们本想听听公安的审问,结果被公安赶出大门,说这是破案执行公务,请配合工作。知书达理的三位作家,没趣地回到红苹果咖啡馆。 第二天上午,没有公安审问老夏,听人说黑洞那具尸体经技术鉴定,凶手是屠夫。只有杀过猪的人才会碎尸,刀法很准,于是在全市开展屠夫调查工作。市内有三大市场,每个市场有二三十头猪肉卖,每一头猪一个屠夫,三个市场达九十个屠夫。公安刑侦人员穿上便衣在屠宰场晃荡,仔细察看每一个屠夫切肉剁骨的刀法,如果有与碎尸刀法一样的屠夫,那个屠夫一定是犯罪嫌疑人。按说老夏与死者无关,不应抓他进来,可又抓来了。他相信这个案子会水落石出,到时候看他们用什么形式放他出去。 三天过去,贝贝又去探视老夏,告诉他红苹果公司的方虹和山西妹子她俩在湾仔酒家玩男人,败坏公司形象,林生大哥林跃气疯了,要方虹立即离开红苹果公司。随即林生大哥林跃拿出一叠淫乱照片给全体员工看,还表态不惜一切代价将宁静找回来。当时全体员工惊呆了,大家都认为黑洞那个死者是宁静,林生大哥林跃突然说宁静在泰国。大家长长地吐一口气,有人问林跃:“你怎么知道宁静在泰国?”林跃回答道:“有人打匿名电话告诉我的。” “林生,宁静没死?” 林生沉默不语。一阵过后,林跃脾气暴发,雷鸣般地追问:“死猪,宁静到底在哪里?” 林生还是不说话。 “啪”地一拳,林跃砸得桌子铿锵响,吓得大家心跳起来。林生也气,气今天大哥当众宣布方虹的丑事。林生心里有把尺,方虹对宁静使出百倍的刁难,没有出卖公司和自己,她愤恨的是竞争对手,这是竞争上岗和人才激励机制的斗争。作为林生来说,心灵深处并不喜欢方虹,在市场竞争的今天,各个环节各个击破,能独挡一面的女人不多,公司需要这样的人,尽管她行为放荡,对公司贡献却不小。林跃炒掉她,等于炒掉林生的前途,炒掉红苹果公司。公司的很多关系网络,全是通过她去建立的,国营企业老总和省市关键部门领导她都熟悉,有的领导在她面前百依百顺,说穿了,她是用肉体建立的。林跃不知基层工作有多艰难,更不知道他用方虹的良苦用心。她的道德品质很坏,现实生活却很适用,这叫利用她剥削她,从她的身上榨取到很多很多的钱。前两年,林生回过一趟湘西老家,有群众反映如今村长不用群众选,政府为开展农村基层工作,任命村里霸道人物当村长。因为村里人都怕他,只要有这样的人去管理,能完成好任务,乡政府担子就很轻。譬如计划生育、社会稳定和收缴管理费等等,没有一个村民违抗,什么任务都是提前完成。村民有意见,政府却表扬,这办法非常凑效,乡党委书记还得到提拔当副县长。林生从中受到启发,重用方虹,绝对有很多回报,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大把大把的钞票就是形象。穿戴高级衣服、领带、皮鞋和手表,从大街上走过,谁说买这高级衣服的钱是脏的,还不是一样。这些现象,大哥应该了解,如今办企业何必如此认真,口口声声嘱咐老老实实办企业,不要违纪违法,不能偷税漏税,工商执照上批准经营什么就做什么,不能做那些乌七八糟的生意。尤其挂在他嘴上的要成立党支部,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你林生,这是共产党要你当经理,这是共产党送你一碗饭,你应该很好珍惜。林生最怕听的就是这些唠唠叨叨的话,有时顶撞他两句,他就骂:谁调你来滨海特区?谁要你掌管这家公司?谁在打着我林跃的招牌四处揽业务?念大哥年纪大,资历深,林生只好忍让。他是忍忍让让过来的,说句内心话,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将公司办得火红。林生知道大哥的份量,但林跃不懂林生的内心痛苦。宁静刚来,文化水平在公司是首屈一指,有她的份量,但不是很重。从公司几年工作中得出结论:发行比编辑重要。因此,宁静只能当编辑,方虹作发行,方虹比宁静重要。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响起大雷,震得窗户咂咂响。屋外一片漆黑,大雨急急落下。一时间,林生想了这么多,对大哥的干扰,他失去了信心和希冀,对公司的前途感到渺茫。他看看大家,说:“方虹在公司霸道,员工们都恨她,今天她被炒鱿鱼,是罪有应得。但对公司而言,却是一大损失!今天我心里很乱,在这一个月里,公司已经走掉4人,都是女人,都是公司的骨干精英。为重新调整公司结构和人事安排,先放假三天。三天后,大家按时上班,不扣假期工资,请大家放心!” “林生,你疯啦!”林跃骂他。 “我没有疯,是你老疯了!”林生顶撞着大哥。 “我要文明,不要垃圾。这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是资本主义肮脏金钱的社会!”林跃气青了脸,眼珠子仿佛要鼓出来一样。林生不再与大哥吵。大哥有心脏病,弄不好会气得住院。他忍着气,离开公司办公室朝五楼爬去。这时候,方虹提着两皮箱东西下楼来,林生急冲冲地迎上去,帮忙提一个皮箱,谁知方虹不给面子,转身走去,骂道:“林生,走着瞧吧!” 林生从窗外望去,只见方虹坐上一辆黑色小车,扬长而去。这是谁的车? 她去出租屋还是到哪里去?林生不知道方虹的出租屋在哪里,方虹从未告诉他,他只知道这5楼宿舍是她中午休息的场所,晚上都是在那个出租房度过,有两个男人轮番陪她。 林生爬上五楼,走进方虹的住房。房间里的席梦思床还在,桌上除一些大大小小的药瓶之外,剩下的还有一个丰乳器,他知道这是山西妹子用的。山西妹子乳房小,方虹经常对她说林老板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的乳房,于是买来丰乳器。近两月来,山西妹子的乳房好像长大了许多,有时从侧面看,也显得成熟,像个女人样。衣架上挂着一个瓦蓝瓦蓝的乳罩,那是方虹用的,酒柜里还剩下半瓶白兰地。于是他想起方虹搂抱自己的的情景:方虹喜欢把法国制造梦思牌香水洒在身上,特别是双乳间,有时在她的腿间也洒上。喜欢在男人面前扭动腰肢,松开浴衣,露出一对圆白的乳房。搂抱时,喜欢哼哼叽叽的,怪肉麻的,闭上眼睛,像在温泉中慢慢浸泡享用一种舒缓的快乐,并强迫男人用嘴唇和舌子去吻去舔她那最满意的乳房尖尖,她说这好爽好刺激,比任何时候都幸福,如果天天都这样,她宁愿这样死去。方虹说林生是湘西土匪,是野狼,时时刻刻在寻找情爱猎物,如果自己是纯情少女,美丽的胴体早被他毁坏,美好的心灵早被他蹂躏。幸好自己人老珠黄,他玩弄我,我也在玩弄他,这是相互玩弄,尽管不作爱,让他搂抱,这在过程中都含有一种摧残一种虐待,但伤害不到我什么,狼累了狗也会累。 林生越想就越不愿让方虹走。他抓起方虹的乳罩闻闻,折叠好放进口袋,还有一条未洗泡在水桶的短裤,林生用香皂擦洗一番,晾在凉台上,然后匆匆地关门下楼来。在下楼的这两分钟时间里,他的眼前始终浮现着方虹的影子,如今她走了,往后还会发生什么? 林生暗暗地喊着:大哥,你不懂我的心;方虹,你不该走呀! 这时,林生的手机收到一个短信,急忙打开一看,是方虹发来的: 葡萄、香蕉、红苹果,可乐、清茶、白开水,看你还喜不喜欢我?请问跟谁有一腿,萝卜、黄瓜、大白菜,饼干、牛奶、大蛋糕,我是深深地把你爱,现在跟谁在风骚? 林生读罢短信,立刻打方虹的电话,方虹已关机,一连几遍没有打通,他气得直跺脚。 老夏,从这看来,陷害你的一定是方虹与山西妹子,你不是说山西妹子是玫瑰小姐吗? 老夏听着贝贝的叙述,不是纪实,颇像虚构的。虚构的越听觉得越复杂。他火气很大,一天到晚坐在那间临时关闭的房里,心里闷得慌,看见公安在窗外走来走去就骂娘。在案情未了结之前,公安也拿老夏没办法,不敢凶他打他,有时还给他递烟抽,或送给他当天的报纸看。 老夏问:“贝贝,你们都在写么?” 贝贝说:“前两天我们看到你后,一直没见文文影子。打他的电话,他已停机,不知他在捣什么鬼?有人说红苹果文化公司王秘书遭绑架的当天他也离开了滨海。” “王秘书被绑架?” 贝贝点点头,说:“不知是谁绑架王秘书?” 文文是写方虹的,方虹走后,方虹的故事就像红苹果文化公司门口那个蜘蛛网破了断了,没有线索了,怎么去写?我们当时构思是红苹果文化公司一边发生故事一边现场写作,一切都是即瞬发生的那么新鲜那么真实,可是宁静、王秘书和方虹都是故事的主人,没有她们这几个女人,那还有什么故事? 那你把文文找着。方虹虽然离开红苹果公司,她不会罢休,往后还会有故事的。你要文文按照作品线索发展和方虹个人思想脉络去虚构,在佳佳的手稿基础上添些新的内容,写方虹走后做什么,等方虹发生故事后再作修改,像我构思故事的开头,写作来自生活,有时你虚构的恰好是现实生活所发生的。至于宁静,你就写她被绑架到泰国,虚构她在泰国如何脱离虎口,与王秘书用什么计谋逃离,返回滨海,终于在一天邂逅方虹,愤怒地骂道:“方虹,你想当总经理助理你就直说,用不着动用黑社会势力,将我和王秘书绑架到泰国!”这时候,林跃来到宁静面前,问:“宁静,你真的被绑架到泰国?”宁静满含眼泪,点点头,扑进林跃怀里痛哭起来。一阵后,他回转身来问林生:“林生,你开始说宁静被绑架到泰国是真话,后来又说是骗我,你是怎么知道宁静遭绑架的?”写到这里就有戏了,戏路越走越宽,越走越远,读者就越想看,这就是畅销书。从我们开始准备修改这本书时,我暗暗地想过,红苹果文化公司的一切工作生活秩序都会按照我们的构思去做,但我是冤枉的,黑洞里那具尸体不是宁静,我敢肯定,宁静一定是遭绑架的。不信,你边走边看。 “老夏,你怎么不动笔写?” “我也无法去写这本书,只是开始构思就被公安逮来,真让我输了胆。林生一定在公安面前胡编瞎说了许多,也许用钱买通了他们。这本书让我一人去写,一定是部颇有份量的大书。嘻嘻,我又在吹牛皮了,在滨海吹牛,天高皇帝远锦水人听不到。” “老夏,你天天坐在审讯室里还如此乐观,我真佩服你!” “复杂的社会和复杂的环境及金钱的时代,我有什么办法?只能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这个时代,用糊涂的思想去承受多方沉重的压力。不是邻居宁静出走,不是同情宁静的母亲,我不会抛妻南下滨海。我是一个不去大彻大悟和好高骛远的人,生活勉强过得去,我就心满意足,不想赚很多钱。我追求的是自由和放纵,享受精神的快乐,不像有的人穷得只剩下钱,那一辈子过得又有什么味道?” 老夏关上话闸,贝贝起身要走。老夏又拖他一把,拍着肩膀,说:“贝贝,你就按照我今天的构思去写,没有错,宁静一定被绑架到泰国去了!” 贝贝不加思索地点点头,离开了老夏,走出了公安局。在他的的士刚驶出不远,一辆警车朝公安局驶去,坐在前面的那个女人好像是方虹,模模糊糊,没有看清楚。贝贝调车回去看。仅仅几分钟,那辆警车又从大院开出来,坐在前面的那个女人就是方虹。贝贝朝她招手,问:“方虹,你来这里干什么?” 方虹没有理睬,车子箭一般地驶离了公安局大院。 贝贝下车拐弯走进审讯室,问:“老夏,方虹看到你么?” “没有。” “她刚才到这里,一会儿就走了。” 这时候,老夏半天不说一句话,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棕榈树和大大的太阳,人在阳光下走来走去,脑门上都蒸出一粒粒汗水来。 老夏疑思良久,回过头来,说:“贝贝,她来公安局,一定有阴谋。” 贝贝打断老夏的话:“她与你无怨无仇,怎么陷害你?” “贝贝,你回去对佳佳说说,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贝贝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老夏心里有秘密。老夏写过侦探小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在想办法防范着什么?” 贝贝走后不久,老夏站起来踱步,自言自语念着:“难道这又是一个黑洞?” 贝贝叙述时,他没有看任何人,一双眼睛直瞪着地下。陈秋冬何时进来的,他没有发觉。陈秋冬突然发问:“老夏被公安局逮去,林生一定是用金钱买通的!”陈秋冬总是将祸转嫁给林生。 贝贝很为难,说这只是构思。如果陈秋冬将这个构思告诉给公安局,他也会步入老夏的后尘。贝贝摇摇头,说:“陈老板,你斗不过林生,林生斗不过方虹,一个比一个厉害!” 陈秋冬很惊讶,用一双怀疑的目光看着贝贝。贝贝很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开,往水水、佳佳身上瞅。佳佳说:“这不是斗的事。我们只是创作,管他生活怎样,写好这部作品!” 水水说,昨天我到红苹果公司,他们公司员工刚收假,林生一脸的无奈。他见到我问最近你到红苹果咖啡馆喝咖啡么?什么红苹果,我不清楚。他见我不清楚,点点头说算我没有说。他说后在写字楼里走来走去,又问你看见方虹么?我摇摇头,装模作样地问方虹怎么了?妈的,方虹狗娘养的,胆敢与山西妹子在湾仔淫乱,被人拍下一叠不堪入目的照片。我大哥大发雷霆,说影响公司形象。林生说着说着,一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往公司门外走,一双迷离的眼睛往花圃里看,心想那个蜘蛛网一定破了,不破方虹不会出问题。放假几天,一定有人捅破了蜘蛛网。放假那天,他要方虹嘱咐园林师傅保护好这个蜘蛛网,夜间都要防守,发加班工资。林生仔细看一阵,只见各色各样的花卉开得正旺,特别耀眼,花瓣里淌着甘露,沐浴着阳光。林生来到蜘蛛网旁,蜘蛛网上只有两只蜘蛛在滚爬,把网织得严严密密,任何小虫、蜻蜓都捅不破,园林师傅还用一块牛毛毡团团围住,避开汽车的风浪。看来这蜘蛛永远不会破裂断丝。林生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时时刻刻关心着那个蜘蛛网,生怕被人捅破。他说对蜘蛛情有独钟,是蜘蛛网给的启迪,是蜘蛛精神给的辉煌。他真是个怪人,有钟情蜘蛛网的怪癖,让人无法理解,他与怪味豆一样,怪怪的颗型怪怪的味道,谁也说不清楚。 佳佳听水水的叙述,像高山流水,飞流直泻,没有起伏跌宕,一眼看清哪是瀑布哪是深潭,水固然清清,扑入深潭,没有击潭的声响,传进耳里仿佛是夜间小河的滩水声,平平淡淡,激不起听者的乐趣,不能让人回味。佳佳用后脑对着水水,水水看看贝贝,眨眨眼神,故意逗佳佳,说:“贝作家,有人在努力回忆与林生友好的那段日子,你看看!” 佳佳还是不作声。水水又说:“林生是个怪物,女人方虹也是个怪物,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方虹与山西妹子在湾仔酒家精彩的夜生活。你们知道方虹消瘦的原因吗?嘻,据民间可靠消息,她已经作过多次人工流产,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回她又怀上了,怀上了在湾仔酒家与那个男人……” “你知道是哪个男人?”佳佳颇感兴趣地问。 “别急,听我慢慢道来,保证你越听越有味。” 方虹被林生痛骂一顿后,放假那几天她怎么也想不通,极度痛苦。她没有去找宁静,躲在湾仔酒家喝闷酒,他带着山西妹子在那里度过一个销魂落魄的不眠之夜。她们一连喝下6瓶珠江啤酒,两人都有些头昏眼花,一双醉眼对着另一双醉眼。方虹说,从我上滨海打工后,我仅仅只有你这位女朋友,其他的尽是些男朋友。与男朋友在一起时,有一种依赖的感觉,觉得所有男人都有力量,有智慧。与我老公分手后,我又觉得男人有一种天生的虚伪和欺骗女人的天性,与他们在一起不安全。山西妹子说,方虹姐,你能混到今天还算可以吧,再说林老板对你也不错,一月几千元工资,在公司女人中,你是强者。方虹脱掉外衣,乳罩将胸脯绷得老高,往四周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压低声音说,我能混到今天,我是付出一定代价的。山西妹子说,方虹姐,什么代价?这还要问,你一想就知道。山西妹子一时不解,见方虹喝得似醉非醉,便站起身来,往房间走去。进到房间,山西妹子觉得热,也将外衣脱掉,见方虹一对大乳上下颤动,问:“方虹姐,你真美,你的乳房真迷人。我要是男人,今晚非要与你做爱不可。嘻,难怪林老板喜欢你!”山西妹子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是她的大脑被酒精麻醉失去控制,放任自然的轻松和活跃,还是胆量变大?方虹没有回答,哈哈大笑起来,山西妹子控制不住地也跟着大笑。笑过一阵,两个人的眼角上都淌出了泪,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心酸,在小小房间的灯光下,双方都没有表达,好像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又是一阵出奇的静,山西妹子问:“方虹姐,林老板怎么不喜欢我?” 方虹不耐烦地答道:“谁叫你长得像火柴棍样!”山西妹子不服气地说,看过《红楼梦》的男人都说林黛玉的病容很美,让人看后心动,难道林老板不喜欢林黛玉?方虹有点不服地辩驳起来。嘻,国家越贫困,男人们欣赏水平就越低。经济不发达,文化也就发达不起来,人们的精神也就匮乏。眼下在特区,不能用欣赏林黛玉的审美思想来审视特区女人。中国的唐朝最发达,是当时世界的第一流国家,女人却以胖为美。如今是新时代新女性,新时代已经有了新的审美标准。在男人们的眼里,病态的瘦弱,无力的苗条,都不是美。今天女性标准是健美,先要健壮,其次是美。林黛玉如果在今天,她是没有人要的,她会成为单身女人,男人一定说她营养不良,心里有毛病,还要请心理医生进行心理咨询。你想想,我进到这公司时还算年轻,那胸脯那肌肉那腿部都是出类拔萃的。应聘那天,我公开说我是少妇,林老板点着头,笑笑地说我就喜欢少妇。事后听人说,林老板评价我健康的体质、优美的线条和肉体的结合十分匀称,乳房的弹性显示出青春的力量,展现性欲的旺盛。就凭这点,林老板喜欢我。自从宁静进到公司后,他开始移花栽木。今天在这里说,宁静比我年轻比我漂亮并不比我性感。这回她的出走,林老板对我火冒三丈,说是我气走的,他要我找回来,没那么容易。山西妹子听到这里,立刻打断她的话,说,宁静不是被人杀死在那个黑洞里吗,那个书呆子老夏不是掉进那个黑洞踩在宁静尸体上过夜么?对啦,听佳佳说那个老夏在构思一部什么小说,开头就写宁静死,被人碎尸,丢入黑洞,时间正与宁静出走吻合,莫非老夏是凶手? 山西妹子咧嘴一笑,摇摇头,说:“老夏与宁静无怨无仇,害她干什么?听说他们是邻居,老夏是来找宁静的。” 方虹见山西妹子很单纯,笑笑地说:“这就像你不知道林生不喜欢你的原因一样不知道老夏害宁静。”方虹大概是酒精发挥的作用,起身走路开始摇晃,挥舞着手,说:“不谈这些,我们洗澡睡觉吧!” 山西妹子不敢不听方虹的话,有好几回林生要炒她鱿鱼,都是方虹顶着:如果你要她走,那我也走!山西妹子心里十分明白,于是对方虹百依百顺,上班下班,长一声方虹姐短一声方部长,嘴巴很甜,内心很是感激方虹。刚才说宁静是老夏谋害的,她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相信方虹说话有依据,没依据的事,方虹不会说。方虹仅说说而已,可山西妹子在心眼里已经认定老夏就是凶手,她不管理由依据充不充分,老夏一定是凶手。想到这里,山西妹子惊出一身汗来。方虹先去浴室,山西妹子脱得一丝不挂,跟着推门进去。方虹几天没有与人做爱了,眼下很想满足自己的情欲,便将山西妹子幻化成一个男人,立刻抱住不放,用长长的舌尖舔着山西妹子的每一个部位,嘴里发着哼哼哼的声音,怪刺激的。此时正是午夜时分,是情人多情的时刻,是寂寞人痛苦的时刻,假如有一男子闯入她们房间,在方虹眼中,这叫雪中送炭。方虹发疯地发着情,像一个男人抚摸着山西妹子,问你的胸脯为什么如此扁平?山西妹子摇摇头,看着方虹硕大的乳房,说:“难怪有人喜欢你。” “对,一个女人没有乳房,那是美中不足。你要弥补呀,坚持每天早上和晚上各做一次丰乳按摩,晚上睡觉不戴乳罩,三个月过后,你乳房一定会硕大美丽,让男人垂涎三尺。”方虹一边说一边依然发着刺激的声音,令山西妹子张开双臂紧紧抱着她,说:“方虹姐,我要是男人,我一定让你满足!” 方虹松开双手,欲极力挣开,可山西妹子用很大力气还紧紧地抱住,问:“方虹姐,你与男人做爱都要发出这种声音么?” 方虹点点头。山西妹子知道她与市委那个部长的关系,又问:“是那个部长要你这样哼的吗?” 方虹用力挣脱开,抓住山西妹子耳朵,问:“谁叫你这样问的?”这时候,方虹的手机叫了,她隐隐约约听见,冲出浴室,两团奶子一颤一抖的。她拿手机一看,是林生打来的并留言:方虹,请赶快回公司。 方虹有一天一晚没有回公司了,如果今晚再不回去,将是一天两晚。她还记得是昨夜出来的,林生说别人休息,她去找宁静,还骂道:找不到宁静,别回公司。难道宁静回到公司了? 方虹不想接电话,但仔细一想,林生一定有急事。山西妹子催道:“方虹姐,你还是回个电话吧!不回话,林老板真炒我们的鱿鱼,我们又到哪里去打工?就算找到工作,万事还得从头来。”方虹听完山西妹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先告诉他我们在外面找宁静,明天上午回公司。方虹拨通林生的手机,一阵急促的声音从“喂,方虹,公司王秘书又被人绑架走了,有宁静线索没有?如果没有,明天一定赶回公司,公安局正在展开侦查……” 未等林生说完,方虹打断他的话:“我明天赶回来。你说过我找不到宁静不要回来,我没有找到宁静,能回来么?” “什么时候了,还说气话!” 方虹刚放下电话,突然又发来短信,方虹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电话,短信是: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脱得精光光。 方虹气急了,旋即按开了那个陌生电话,对方答道你不要管是谁,尽情地玩吧!这人是谁?一定熟悉我,要不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方虹气愤地关上手机,哈哈大笑起来:“管他那么多,今晚好好睡觉,明天回公司,大脑又会高度紧张起来。王秘书被人绑架是迟早的事,这有什么稀奇!” “谁绑架王秘书?”山西妹子不解其谜。 山西妹子是紧紧跟随方虹的,方虹有许多隐私,她了如指掌。她听方虹说过,那个部长曾经催她离婚,答应与她结婚。宁静来后,那个部长又盯上了宁静,很少打电话给方虹了。方虹说自己很聪明,被那个部长欺骗后,变得愚蠢起来。有人说过,笨蛋的女人被男人欺骗后会变得敏捷;聪明的女人被男人欺骗后会变得迟钝。少女天真烂漫之时,是最可爱之时,也是容易上当之时。女人不再纯洁的时候,青春已经离去;女人不懂爱情的时候,爱情每天都在追求。方虹就是这样,她最先被骗的是那个晚上在凤凰桥头吹笛的男人,其次才是那个部长,当然还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其中还有梁从汉。方虹与林生是玩的,其一是气走佳佳,其二是利用他赚些钱。想到这些,方虹仿佛有被男人欺骗的感觉,有点悲愤。此时此刻,方虹掉下泪来,说:“天底下没有一个好男人,但是我们要利用一切手段,维护我们的利益。目前我和你有点挫折,挫折过后一定会有幸福,你看林老板不是要我回去?” 山西妹子听方虹这么说,精神开始亢奋,没有一点睡意,她将一块大毛巾披在身上,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听方虹说话。方虹见状,说:“还遮挡什么,公开和暴露是光明的起码条件,世界根本就不能容忍秘密的存在,正因为容许秘密存在,人世间就出现了阴谋,出现了不平等,出现了尔虞我诈,出现了贫富,出现了卑劣。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一桩桩杀人案件相继发生,那个黑洞的女尸,不是宁静又是谁?反正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美女……” 山西妹子抛开大毛巾,一个赤裸裸的躯体平摆在洁白的床上,扁扁的胸脯,好像尽是骨头,该长肉的地方长不出来,难道还不到发育时候?她看看方虹,说:“这是美丽带来的罪恶!” 方虹不在意山西妹子这句话,认真地欣赏她的胴体,说:“如果不蓄有女人头发,穿上男人服装,别人还把你当着男人看哩,我为你感到悲哀!” 长长的一番话,说得山西妹子不好意思,重新拾起大毛巾披在身上,把脸转向一边,不再说话。说得没完没了的方虹,还在唠唠叨叨地说,见山西妹子醉眼朦胧,又去摇摇,说:“你不坐起来,一会儿会睡着的,你看看我!” 山西妹子想到自己是一副瘦瘦的胴体,暗暗地责怨着自己。身材苗条没有用,该凸的地方没有凸出来,该凹的地方没有凹下去,如一条平平坦坦的大路。她坐起来,将毛巾围着躯体,只露出一张不悦的脸。见方虹一个全裸的躯体,各部位棱角十分清晰,惊讶地说:“方虹姐,你的胴体真美。我要是男人,今晚非擒你不可!”方虹笑了笑,站起来,在山西妹子眼前走着模特的脚步,高挺坚硬的乳房上下摇动,像粘在肉体上的两团面包。山西妹子有点嫉妒,从床上站起来,一把抓住,嘻嘻地说:“我要吃掉你!” 方虹的胴体的确很美,能透出女性野火般的欲望。她的一切都很到位,能给对方一种刺激,能在刺激中得到自己的某种需求。 山西妹子用嘴去啃,方虹不让,说:“揉来揉去,乳房又会软下来。你只能看,不能揉摸。在男人眼里,它是艺术品,不是这么美,男人能看上我?” 山西妹子点点头,方虹很自信很得意地摸着乳房,说:“乖乖,你说是吗?” 山西妹子嘻嘻地笑。稍停一阵,问:“方虹姐,你说黑洞那个死者是宁静么?” “不是宁静。宁静没有死。” “那她在哪里?” “回老家了呗!哼,她与我斗,她不看看我是谁!” “哼,王秘书遭绑架,难道宁静也遭绑架?” “对,我清楚得很。” “你怎么清楚?是谁绑架?” “这事你不要多问,与你与我都无关。好,不说了,睡觉吧!” 她俩睡在一张床上,仰天而卧,像两只倦虫,昏昏然,茫茫然。她俩慢慢地出着气,你吸我的气,我吸你的气,心心相印,气气相通,在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里,方虹想着红苹果文化公司的前景,想着宁静和王秘书的生死,想着人世间的一切,想着来滨海10年的艰辛,想着一个青春少女成为少妇的日日夜夜,方虹长长地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地感慨着:这社会有光明有黑暗有机遇也有挫折。这回宁静和王秘书生死未卜,红苹果文化公司大祸就要来临了…… 方虹说着说着,山西妹子迷迷糊糊地睡去。等她醒来时,方虹不见踪影,墙角卫生间全找遍还是不见。正要开门去寻找,门口闯进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腆着肚子,嘿嘿地傻笑着:“小姐,你真漂亮!”山西妹子见识广,在山西老家当过纺织工人,后读过大学,听方虹说在当纺织工时就被人强奸过。南下滨海为公司的发展而工作,经常遭到一些老板的戏弄,都嫌她乳房小。有一回在东莞一次会议上,先天夜里,她单独住一间房,一位报社记者喝多了点酒,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劲地敲着她的房门。那是午夜时分,很多人早已入睡。在第二天的会上,山西妹子没精打采,神情不安。开完会,吃过中饭正准备回滨海,在她离开住房前,那位记者又钻进她的住房。方虹说,从那回起,山西妹子胆子大了,放得开了,谈到这些事情,她一点不脸红。这时候,她见壮实傻傻的男人站在眼前,她一点不畏惧,同时在叫喊着方虹。那男人嘿嘿地笑着说:“你不用叫她,她已经……” “她干什么?” “她已经依偎在别人怀里了。小姐,你很秀气,我喜欢你!”男人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把脸贴近山西妹子。山西妹子很沉稳,心里想,我白白地让他糟蹋?不行,先稳住对方,就问:“她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就……” 男人像一只饿疯的狼,舌子垂得好长,口水顺着舌尖往下流:“嘿嘿,她就在隔壁房里,不信,你认真听听!” 山西妹子竖起耳朵听,果然方虹在隔壁浪笑,偶尔发出哼哼哼地声音,让人听后全身麻木。她简直不敢相信方虹是如此的轻浮,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山西妹子急忙穿上衣服,猛往门外蹿,一手推开隔壁房门,见方虹赤裸裸地倒在一个男人怀里。床头上摆着男人的衣服,还有一支六四式手枪。这个男人难道是政法部门的? 方虹从男人怀里坐起来,瞪一眼山西妹子,问:“你出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呀!” “你快回房去!” 山西妹子好像明白了又不明白,扭头回房去。但这一夜,她一直没有睡着,那个肥大的男人虽然年轻,但会种种做爱的刺激动作,还说他是黄花崽,今年二十六岁,没有娶老婆。他说你嫁给我,包你幸福美满。我老爸是省公安厅滨海接待处处长,有许多老领导与他是战友,两个多月前,有个叫宁静的小姐到接待处工作过,老爸想把她娶给我,后来她辞职走了。妈的,她瞧不起老子,我恨她。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她,这下她倒霉了,被我滨海有名的黑哥一伙给逮了。第二天我向黑哥要宁静小姐,黑哥说她早不在滨海了,早将她去换白粉了…… 山西妹子听着听着,麻木地望着有微微灯光的窄小空间,根本听不进他说的一句话,直到那个男人离去。等她收回目光,转向茶几时,一叠钞票跃人她眼帘。她懒洋洋地拾起一看是一千元,自嘲热讽地说:“嘻,如此挣钱真容易,一点不费真功夫,这叫两全其美!” 方虹很晚才回到山西妹子身边。山西妹子刚把钱放进小包,眼泪汪汪地躺在溢满精液的床上,想着这肮脏的房间和充满玄机的红苹果文化公司,茫然悲愤地哭泣起来,同时也在回想昨晚堕落的经过和思想根源。这是一场恶梦,是一场荒诞的恶梦,这是不可理解的,自己为什么要由方虹摆布,钻入她设下的陷阱? 方虹见山西妹子一副尴尬的神情,站在床边许久不说话。山西妹子不理睬她,用被子蒙住脸庞。方虹问:“你怎么哭了?” 山西妹子掀开被子,问:“我们这样做得到什么?” 方虹说:“你想得到什么?赶快起来,我们回公司去!” “方虹姐,宁静被逮去换白粉了!” “你别多嘴!” 不一会,方虹开车与山西妹子回公司去了。 回到公司后,全体员工一阵哗然。当林生惊慌失措时,他大哥林跃又来公司打听宁静的下落。林生见大哥来到公司,神经很紧张,问:“大哥,你今天有空过来?” “宁静有下落么?” “还没有。” “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 “她会出事么?” “不会的。” “解决她待遇的报告报上去了么?” “呈报上去了。” 林跃听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看看四周都是红色,刺得他眼睛眨个不停,用手揉揉,说:“这些东西怎么都用红色?” 林生不吱声。 林跃见方虹在场,不给好颜色,问:“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我走哪里去?”方虹不知林跃说什么,林跃要她走人,方虹不知道,林生没有告诉她。方虹听林生谎报事实,欲挑起林生与林跃的矛盾,插嘴道:“林书记,你打电话问问梁董事长收到么?” “怎么,他没有呈报?” 方虹摇摇头,尖声尖气地说:“我不知道。” 林跃看着林生,林生眨巴着眼睛,说:“大哥,你问问梁董事长吧!” “我问他干什么,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为什么?” “这不是你问的话。” 吃过中饭,林生大哥走了。走前一再交代宁静回来后,通知她去我那里。 林生焦头烂额,见方虹和山西妹子回来,火气上来了,装模作样地大骂着:“你们疯到哪里去了?” 方虹抛下媚眼,微笑着问:“老板,如果我们辞职……” “谁让你辞职,你这是落井下石!” “我的良心还没有那么坏吧?看来很多年过去,你对我还不了解。” 林生不再与她费口舌,往公司门口走去。这时候,天空下起小雨,细细的雨点落在蜘蛛网中,有时它也被弹起带来阵阵动静,如人在走钢丝一样。他走拢去,将一块装修余下的三夹板竖起来,挡住被风吹来的斜雨,以防打断蜘蛛丝。他知道蜘蛛拉扯成网,要付出很大的艰辛,再说一只蜘蛛拉扯完肚里的丝,也就没有了生命。突然,咣当一声传来,那块三夹板倒在地上,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被压得无影无踪。他蹲下身去,寻找到几根粘在花卉上的断蛛丝,几只蜘蛛虽然没有被板子压死,但有的被压断了脚,吃力地在爬行着,朝着花卉脚下逃遁,生怕有狂风暴雨袭击,想躲过一场劫难。 林生后悔不该竖起三夹板。他长长地叹着气,满脸沮丧着。 林生回到办公室,看看这一件件红色的东西,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感觉这办公室有一股阴风,有人在走动,发着老鼠偷吃东西的声响。起身踱步时,好像有人跟在背后,恍惚不安。难道宁静没有被绑架去泰国,那个黑洞的死者是宁静,她变成幽灵在纠缠着自己? 林生陷入了泥潭。他在惶恐不安地过着日子,只要是听到有人来,他的心里都要紧张一阵。有的是客户,想与他当面谈谈业务,他没有心思去谈,好几笔生意都泡汤走掉了。门口没有王秘书,什么人都可直撞进来。方虹也没有心情,没有往日那样热情负责,整个公司员工的心都在动摇,好像都做好离开的准备,一切都显得极为散乱。 收假这天,林生没有走出办公室门,茶几上的烟灰缸丢满着烟蒂,满屋的烟味死死酿着不动,排气扇不停地转动着,还是储存着浓烈的从他鼻孔排泄出来的臭烟气。这天挺怪,没有一个女员工进去,平时方虹都要进去好几回,有时见他抽烟厉害,忙将窗户打开,让空气跑掉,排走一些损人健康的怪味道。 林生的心情很坏,闷在屋里干什么? 一会儿,一个匿名电话打了进来,说明天有人来公司送一组色情照片,请转给方虹小姐。林生接过电话,心里马上明白是方虹与山西妹子的色情照片,随后熄灯睡觉了。刚躺下不久,方虹推门进来,脸色很不好,惊恐万分地说:“老板,我刚才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有我的一组裸照在那个人手里,要我拿一万元钱去取,否则,他要送到公司来!” 方虹很清楚,是在湾仔酒家与一个男人同睡的一组照片。那人在电话里已经讲得很明白,是谁设下的陷阱? 方虹惶恐不安。如果林生知道,通告全体员工,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洗去宛如臭狗屎的名声。她接完电话,下楼来想先堵住林生的嘴巴。堵什么嘴巴,大哥林跃手里昨天就有一组照片,早已给公司员工看过,还说要开除她,方虹被蒙在鼓里。一个离婚半年之久的少妇,与男朋友做爱,作为过来人都是可以理解的,再说自己迟早要找男人的。 方虹笑笑地问:“老板,你接到匿名电话?” “接到过。” “说什么事?” “说有你一组色情裸体照片,我没有过细问。” “啧啧,你说这卑鄙么?” “你与谁的照片?” “可能是与你的。” “我与你有裸照?” “裸照不知有没有,我除了与你做爱之外,没有同其他男人……” “你什么时候与我做过爱,你别胡扯!” “你不认账,到时你会知道的。” 这时林生来了怒气,心想这个女人真不好对付,一定偷拍有我与她拥抱的照片,只是时机未到,她不肯拿出来。一旦她那组照片落到我手里,她会使出杀手锏,从我手上捞一把! 方虹见林生怒气冲天,一步步地逼近林生,使出妩媚的目光,娇滴滴地说:“老板,我是开玩笑,你生什么气?你看我肚里怀着你的孩子都不讲出去,我还怕……” “我没有与你做爱,哪来小孩?” 她一边说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攀着林生的肩膀,逗道:“我想送你一方大印!” 方虹说完,将红红的嘴唇贴上他的脸,然后拉起他走向镜前,嘿嘿嘿地大笑着。笑过后,她又去他卧室主动脱了衣服,穿着林生为他妻子准备的睡衣,冷静地说:“老板,你如果喜欢我?今晚我不走就睡你这里。” 林生见方虹将乳罩和裤衩褪下,一时间,美丽的乳房,白皙的肌肤,一一展现在林生面前。在他眼里,这是神的造化,这是艳丽的生命之花,任何人都抵挡不住眼前维纳斯这动人的感召力。林生冷峻地又想到刚才那一番对话,立刻意识到这是圈套,说:“方虹,我们之间不能这样,这是对我妻子的一个伤害,如果她发现,你怎么面对她?” 方虹见他在穿睡衣,猛地用力脱下衣服,说:“眼前是放纵的时刻,我不会去想什么伤害,图的是眼前的幸福和欲望。”她说着,猛地将林生推倒在沙发上,用乳头去蹭林生的脸。林生没有强烈反对,只是坚持一定的界线,生怕她往后报复害人。 林生的判断是正确的。今晚方虹在接到那个电话后神情很不安,那组照片如果落到林生手里,在往后的工作中,他会作为杀手锏来对付自己。只要今晚他能与我同睡,我会睡到明天早上,让大家上班了才披头散发地走出他的卧室,做出愤怒的动作来,让他下不了台。如果他抖出照片,我就抖出他强奸我的事,看谁身败名裂?林生见难以脱身,走进卫生间,传呼他大哥,寻找解脱借口。当他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时,方虹已经躺在林生卧室的床上,她见林生匆匆出来,又走进卫生间,站在淋浴的喷头下任哗哗的水冲洗着自己的身体,她喜欢水的冲洗,让她身体的每个部位得到安抚。冲洗一阵,又躺进浴盆,把光滑的身体浸泡在温和的水中,使她白嫩的肌肤产生一阵阵酥软的感觉。这时候,她自己感觉是东方浴女,假如大画家达芬奇在世,会找她做模特,画出比西方浴女还美的浴女来,用铁的事实,去解决西方女性美感欺负东方女性美感的国际审美混乱问题。方虹暗地里笑了笑,出浴池后,在全身抹上浴液来回抚摸。站在镜前一照,觉得自己的身子比任何时候都光亮,如一面镜子,但是腹部开始膨胀。她知道有孕在身,如再不做人工流产,将来会是一大孽种。她梳理好头发,披上睡衣,不拘不束地走进客厅,问:“老板,今晚我漂亮么?” 此时此刻,林生的手机叫了起来:“喂,是大哥么?我过来同你商量一件事,不,还是你过来,有重要事情告诉你!” “宁静回来?” “没有。” “好好,我马上过来。” 方虹听他大哥要过来,赶忙褪下睡衣,穿上自己的衣服,匆匆地回到宿舍去。 方虹走后,林生为自己的策划暗暗叫绝,不禁大笑起来。一会儿,他又给大哥打去电话,告诉他刚才有客人来,改日再谈。大哥一再催问:“有什么重要事,你先告诉我。” “明天再说。”林生放下电话后长嘘了一口气。 林生刚躺下,大哥又来电话问是什么重要事,林生没有话说,只好找借口说已经找到宁静下落,她与王秘书真的被拐骗去了泰国,警方正在组织解救。 林生大哥气得直骂娘:“这个鬼丫头,还是大学生,没有一点社会闯荡经验!” “大哥,别着急,过些天她会回来的!” 林生虽是编造谎言,他大哥却一夜未眠。 这夜林生也没有睡,想到红蜘蛛的破裂断丝,想到宁静和王秘书的失踪,想到方虹和山西妹子在湾仔酒家的鬼混,公司很快一盘散沙。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方虹和宁静却演得让人彻夜未眠,宁静毕竟老实,有着湘西女人的朴实,她的心清澈见底,让人喜爱。正因为这一切,令大哥动心,认她做干女儿。大哥这辈子很苦,出来工作后,前妻早已嫁人,在滨海新找的妻子又没有生育小孩,还患癌症早逝,使大哥彻底失望。只要有人谈起家庭,他的心就酸楚起来,有时还流出两滴老泪。在未退休前,一天到晚地投入工作,幸好没有很多孤独。事到如今,他的房间显得空旷,很多日子没人在家守着,实在难受。他希望干女儿宁静每周去他家一趟,给他洗洗衣服,他把她当作自己真正的女儿。如果她能在滨海安家,把她妈妈接过来,过上幸福生活,谁料她被方虹气走。这时候,他突然想起大哥在湘西老家的原妻。听父亲说过,原妻是童养媳,很早来到林家,后来大哥出来当兵,再也没有回去,那原妻改嫁给另一个男人。倘若找到她,把她接过来,看看滨海,弥补大哥过去的失误。想着这些,林生拨通大哥的电话,问:“大哥,你还想那个老嫂子么?” “想见,到哪里找?” “我托二哥去找,一定会找到的!” “就是找到,别人也不会见我。那时候一心想革命,不顾儿女情长。唉……” “我明天给二哥挂电话,如果能找到,就接她过来走走,你说行吗?” “好是好,只是别人不想见我,这事放后一步,你先将宁静找回来,算是对我的安慰。宁静的脸型很像你老嫂子,说话腔调,一举一动都像,看到宁静,我就想到她。我感到很内疚,对不起她……”林跃说着,打起哭嗓来。 林生所想这一切,是想分散大哥的思想,叫他忘记宁静出走的事情。 林生放下电话,轻松了许多,一种邪念又升上心头,刚才方虹美人鱼诱惑的种种情景又在他眼前出现,能打动人心的柔言柔语又在他耳边回响。她真像一幅杰出的艺术品,让他大饱眼福。他又抓起了电话。 方虹来了,比刚才更柔情。 他俩没有做爱,说了很多柔情的话。在全体员工叽叽喳喳地在办公室说话时,他俩才醒来。方虹微笑地爬起来,问:“老板,大家上班了,怎么办?” 方虹起身要走,林生一把抓住,说:“这时出去不好,你先呆在房里,我锁上门,不让别人进来!” “不好,又像上回把我锁得死去活来。” 方虹挣脱开手,朝房外冲去,披头散发地如遭人强暴一样从大厅跑过去,疯子般地说:“想从我身上占便宜,休想!” 一个个员工睁着眼睛看,大家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山西妹子拦住她,问:“虹姐,谁欺负你?” “你说还有谁?” 林生洗脸后,回到办公室。刚抽出一支烟准备抽时,一个陌生男人送来一封很沉的信,转身走去。他打开一看,是方虹与山西妹子在湾仔酒家鬼混的照片,看后让人恶心。那个山西妹子拿钱的镜头也被拍下来。 林生刚看完,“林生老总,那组照片好看么?” “你是谁——?” “你不要问我是谁!” “谁叫你干的?” “你去问林跃书记。”随即,那人放下了电话。 林生听后,不再接电话。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做?林生仔细一想,头绪在脑海中立刻清晰起来。林跃大哥想提拔宁静,又怕林生控制不住方虹,林生老说方虹泼辣,会闹得公司沸沸扬扬。林跃心里明白,林生一定有难言之隐。为迫使方虹对宁静无奈其何,在了解方虹与山西妹子在湾仔鬼混的情况后,派人去偷拍奸情。大哥真是老谋深算,不愧在政界混得不错。大哥呀大哥,你这是在添乱。林生气得火冒三丈,抓起“大哥,你怎么这样?” “什么事?” “你真厉害,想把公司整垮是吗?” “什么事?” “你做的好事,让公司员工看扁你!” 林生眼珠子转来转去,立刻想到这是圈套。大哥不是那种人,一定有人欲挑拨我与大哥的关系。林生定睛一想,低声地笑道:“大哥,我没有事!” 林生卸下电话,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很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摇着膨胀了的脑袋。办公桌上的电话一连响过三盘,他都不接。正迷糊睡觉时,有人发来短信: 滨海星光灿烂,美女成千上万,个个风骚浪漫,令人刮目相看;方虹特意打扮,前往湾仔包厢一摊,里面昏天星暗,男女公开交战,女嫌速度太慢,男却满头大汗,林生你怎么不管? 林生看完,又气又急,这是谁发的短信?他拨电话过去,对方手机早已关闭,连拨几次还是不开,他骂道:“狗日的,卑鄙!” 这一天,被林生糊里糊涂地打发走了。这一天,对他来说,仿佛经历过一个世纪。创办公司这些年的沧桑,全写在他的脸上,干事业真难,干好一番事业更难。我为什么要干企业工作,为什么不入党从政?此时此刻,他想到在老家当老师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年轻,在两年时间里先后给党支部写过十多份入党申请书,又在县党校建党积极分子培训班里学习过六天,背诵党章,考试得九十九分,后来不知怎的,就是入不了党。在自己调离学校时才知道,原来他的入党介绍人副校长与正校长有矛盾,有几次讨论他入党时,都被一把手校长给压住了,借口说他入党动机不纯,缓缓再看,于是便拖搁下来。调到滨海出版社后,大哥又要求他积极工作,多写申请书,尽快解决组织问题,可是又遭遇在老家中学入党的景况。一连讨论几次,均未通过。林生沉不住气了,如泄气的皮球,一天到晚东荡西歪,所编的作品,连标点符号都不改,打上责任编辑名字就算完事,工作态度一天不如一天。自己虽是中文系毕业,却是工农兵学员,整个中学都在文化大革命中度过,没有课本,天天学习毛主席语录。但他会唱英语歌《东风吹》,但不会写;他会念英语“打倒地主阶级”,但不会认。不知道他底细的人,还以为他的英语底子厚。有人说他没有文化,他气得直咬牙,当众又读了一句英语或唱一首英语歌。一九九O年,单位优化组合时,没有一个科室要他,结果他被扫地出门,单位给他终身工资三万元。他说:“看来我这辈子是入不了党了,共产党离我越来越远。”说后他走出了出版社大门。走出不远,举目往回看,心里暗暗地说:共产党不属于我,这个单位不属于我,属于我的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朝一个小酒家走去。 那是头一回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在另一桌吃饭的一个女人,见他独自饮酒,闷闷不乐,一定有什么伤心事,她在背后观察好一阵,见他起来摇摇晃晃去结单,抽出一叠钞票,要收银员自己抽,他也不问多少钱。酒家收银员品德算好,抽出一张,又找给他两张十元。他踉踉跄跄地步出酒家门,那个女人走上来,问:“大哥,你醉啦,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这一年,他妻子还没有从湘西调来,还等待他去活动。 “我没有家,我的家在湘西。” “你平时住哪里?” “我住出版社4楼单身宿舍。” “今晚去哪儿?” 林生在大街上摇摇晃晃着,闪闪烁烁的灯光刺得他眼睛更花,一个劲儿地骂着娘:“狗日的,滨海这座城市不是我的,是属于那帮狗日的!” 女人在背后跟着,见有小车驶来,用力往路边一拉,他不慎撞上她的胸部,她往右一跌,双双倒下地去。过往行人眼看这对男女像疯子,骂着:“男人醉酒,那狗日的女人不兴叫车送回家,狗男狗女地疯着!” 这个女人听得一清二楚,行人不知她是刚刚认识的,不知他有家没有?大哥,我送你回去,你住哪里?小姐,你良心真好,我真的没有家。林生站着不动,他要小姐先走,说:“我没有醉,真的没有醉!” “那我把你送到大哥家去。” “你知道我大哥是谁?” “是林跃书记么?” “对,是林书记,他是我大哥!” “大哥当书记,你苦闷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大哥当书记?” 你在酒家吃饭时骂过他:“什么大哥林书记,当他自己的官,不管老弟的死活!” “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接触不多,吃过一顿饭。” “小姐,你有什么事,今后只管找我,我去找大哥给你办理。小姐,你是好人,难得的好人!” “大哥,你回家去吧!” “走,回家去。” 这位小姐一直扶送他回家,安顿好后才回去。 从这回起,林生便认识了这位小姐,两人经常电话不断,有时去泡酒吧,有时去梦幻夜总会通宵通宵地玩,玩得忘乎所以,玩得雾里雾去,分不清东西南北,不知白天黑夜,玩得非常投入。这女人不是谁,就是现在公司的女大腕方虹。 这时候,林生最怕黑夜的到来。眼下夜幕降临,他想到大哥林跃给方虹布设的圈套和方虹给自己的黑色诱惑,不禁寒栗起来。一个晚上,在这座城市里,不知有多少陷阱和黑洞。对方虹怎么处置?这是一个很难的抉择,我林生与她撕破脸,就对不住她。多年来,她一直跟着我打天下,在最困难的时候,她帮助我,支持我,如今甩掉她,良心上过不去。 水水只是简简单单地叙说一番,对场景和人物内心没有过多的描写。佳佳听后,立刻感觉出方虹比潘金莲还潘金莲。那个带有六四手枪的男子,一定在政法部门工作,不是公安局就是检察院。如果是检察院的,方虹不会轻易放过林生。佳佳想到这里,说:“那个部长要当市委副书记,新闻出版局长自然当宣传部长,文化出版集团的梁董事长自然当局长,林生自然当梁董事长。林跃在市委有势力,都要看他面子,没有定不下来的。但问题偏偏出在梁董事长身上,他不想当正局长。他不当局长,难道林生去当?”佳佳摇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水水说:“他不当也要他当,这是组织安排。” “嘻,下面就有戏看了!”贝贝说。 “戏好不好看,关键在于方虹。”佳佳说。 “假若不开除方虹呢?”水水问。 “不开除方虹,林跃能要她当经理?”佳佳问。 “她不当经理谁当?”贝贝问。 “哼,林生当董事长,八字还没有一撇哩!” “那是十拿九稳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 “我说他当不了董事长,不信,我们打赌。他当了董事长,我拿出一千元钱租船上桂山群岛玩,他没有当成,你们拿一千元钱来请我去按摩桑拿!” 贝贝想了想,打赌地说:“行!” 佳佳笑了笑,说:“水水、贝贝,你们争什么?他当不当,关我们屁事。我们在修改这部作品时,就要故事发展得离奇,不需我们过多地去构思,原原本本插进去,就是一部好作品。” 这时,陈秋冬走进来,说:“今天林跃把方虹炒了!” “不可能。这只是我们的构思。”水水很得意地说。 “真的炒了?”佳佳问。 陈秋冬点点头,说:“真的炒了。方虹走时指着林生鼻子骂:你没有好日子过,你会蹲大牢的!” 林生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大哥林跃。林跃见他如此孱弱,回答道:“他没有好日子过,你方虹更没有好日子过!” 方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将抽屉和办公室钥匙甩给林生,说:“你这山望着那山高,没有好结果。我告诉你,你永远得不到!”方虹说完这句话,感到自己失言,又马上纠正:“得不得到宁静,关我什么事!” “你知道她的下落?”林跃追问。 “我知道在哪里,不告诉你!” 山西妹子比较脆弱,眼看林跃赶方虹走,求饶似地说:“林伯,你知道来特区打工的妹子有几个贞洁么?我们还是头一回呀,你就赶我们走,你不觉得做事太过份吗?” 林跃见山西妹子在低头落泪,心想山西妹子只是跟着方虹跑,她并不很坏。如果留下她,方虹更是吵翻天。不弄走方虹,这家公司不得安宁,林生不得安宁。山西妹子见林跃不松口,又看看方虹,一边看一边眨眼睛,用手腕拐拐方虹,低声说:“虹姐,你说两句好话吧!” 方虹眼睛一瞪,骂道:“你这贼货,都是你,我们才有今天这个下场!” 山西妹子明明知道是方虹在公司挑拨离间,是方虹气走宁静,是方虹想当总经理助理,不择手段地搞得公司不安宁。气坏了林伯,气坏了林生,她还出尔反尔地骂我牵累她。放假这几天,是林生要她去找宁静,她气不过,拉着我去湾仔玩。绑架王秘书是她,抢劫夏长阳的钱是她策划的,她罪恶累累,我不举报出来,谁都想不到是她。如果她惹我烦了,我讲出来,她不蹲大狱才怪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山西妹子,拿着方虹递给她的手表往地上一甩,去了自己发行部,柜子里有她吃饭用过的瓷盆和一双绿色的筷子,那个绿色的茶杯落满了灰尘,那条曾经擦抹过汗水的绿毛巾还晾在柜子角落的绳索上,不知是谁在上面擦抹了一团油墨。这些东西是山西妹子进到公司买的,现在已经变得很陈旧,陈旧得让她不想带走。如果不是方虹带她去湾仔酒家,不是去年三月在东莞会议上被那位记者玩弄,不是时常学着方虹的一言一行,我没有那么大胆,没有那么放荡,心里总是想天垮下来有方虹顶着。想想看,林生都怕她三分,她又如此呵护我,我还怕什么,除非天崩地裂陷入地下。谁想到林生的大哥林伯不怕方虹,坚决地要将方虹与我一并开除。 山西妹子看看方虹,又看看林生。林生的眼镜背后仿佛有一道很亮的光,直往方虹身上喷射。他害怕方虹倒戈,用企盼的目光对着方虹,希望得到她的谅解。山西妹子不想走,又用臂膀顶顶方虹,并拉她到一边说:“虹姐,你对林生说,你对我不仁,我对你不义,看看谁先蹲大狱,吓唬吓唬他!” 方虹听山西妹子这话说得有分量,点点头,来到林生跟前,抬高嗓音:“林生,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有什么能瞒住我的事。告诉你我肚里的娃儿,还有山西妹子的娃儿全是你的。哼,你想当集团董事长,没那么容易!” 林生眼睛立刻放出一道凶光,高扬着手,骂道:“狗娘养的,尽说疯话!念你是个女人,要么我一拳揍死你!” “你敢!” 林生气红了眼,又骂:“你说疯话要负责呀!” “我敢说就敢负责。你偷过税么?你贩过白粉么?你玩过女人么?我们肚里的娃儿难道不是你的?你要撒赖,我告你到公安局去!” “你去告吧!”林跃一时不弄清原因,盲目地替林生帮腔。方虹见林跃不松口,说:“你以为你老弟是个好东西,他是天底下罪恶滔天的人。他依仗你的权势,打着你的招牌,四处骗人骗钱。你若不信,等我生下小孩再来找他算账!” 方虹说完,拉着山西妹子走。山西妹子不肯走,心想这都是你方虹气急了说鬼话,把她所做的一切全强加给林生头上,林生一时摸不着头绪。如果方虹一口咬定,林生真的会去坐牢,因为都是她瞒着林生,以公司的名义,做了很多违法违纪的事。如果能让我留下来,我会出示证明,一口咬定是方虹干的,林生会脱离危险。山西妹子走近林生,她看得出林生心里很虚,这时站出来帮他一把,他会软下来。山西妹子说:“林总,只要你留下我,我会给你帮忙的!” 方虹走到门口,听山西妹子在求林生,转过身,骂道:“你这贱货,尽说没骨头的话!” 山西妹子火冒三丈,回话道:“你比我更贱!” “软骨头,臭女人!”方虹乱骂起来。 山西妹子也不示弱,吼着:“方虹,你别乱咬人,如果我要控告你,你也要蹲大狱!” “你告我?不要脸的东西!” 方虹一边骂一边凶凶地走拢来。此时此刻,林跃往中间一挡,说:“山西妹子,你进房去,我们留下你!” 山西妹子一头钻进林生办公室,门哗啦一声关上,气极败坏的方虹在门外大吼大叫着。林跃吓唬道:“你再吼,我就报警,先把你关起来,然后再对你进行立案审查。” 顿时,方虹脸上一下变白,低着头,对山西妹子说:“你好之为之。你如果胡说八道,你也没有好下场!” 方虹说着说着,泪如泉涌,餐巾纸擦去一张又一张,最后还是走出了公司大门。 那天夜里,林跃收到一个短信: 削苹果,榨苹果, 开水冲苹果, 冲出了苹果汁…… 佳佳很认真地听着,说:“水水,这一段对于山西妹子复杂的矛盾心理描写还是很细,很有感染力,不过还是缺乏场景描写。我问你方虹真是这样离开公司的吗?” “这不是瞎说,是真的,昨天我正在红苹果文化公司,结果遇上这动人心魄的一幕。” “山西妹子没走?” “她没走。” “她与方虹穿着连裆裤,怎么又发生矛盾?” “关系到个人切身利益时,她会权衡再三的。” “后来林生去干什么?” 林生去公司门口花卉苗圃,林跃去人才市场发布招聘信息,听说根据公司目前的状况,一定要成立党支部,抓好政治工作,实行共产党领导下的经理负责制。 “林生又去看蜘蛛网是否断破?” “对。他一边走一边说,蜘蛛网一定破了,一定破了,无可救药了!” 佳佳说听林生又去看蜘蛛网,就陷于无限的回忆中去,她清楚地记得林生说的一句话:他最初发现红蜘蛛那年是灾年。倘若花圃的红蜘蛛断丝网破,那是灾星,那是灾难。灾星是方虹,灾难是方虹! 方虹是祸源,祸起萧墙。 官人想当官,方虹想当官,人人想当官,祸来自官场。 那天晚上,林生林跃同时收到山西妹子发来的短信。发给林生的短信是: 与你在一起决非易事,一同走过的路很长,许多的风雨都经历了,我曾经想过放弃,但我坚信风雨过后一定有彩虹! 发给林跃的短信是: 如果一滴水代表一个祝福,我送你一条大海;如果一颗星代表一份幸福,我送你一条银河;如果一片树叶代表一个祝愿,我送你一座森林…… 林跃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笑容,自言自语地说:“山西妹子是个知恩报恩的人,往后会与宁静好的!” 佳佳最先在红苹果文化公司当公关部长,方虹比佳佳先来半年,见林生器重佳佳,心里不舒服,常常为鸡毛小事与佳佳暗暗较劲。佳佳毫不在乎,利用晚上写些文章,投于大小报刊,常常收到令人满意的回报。个性极强的方虹,见佳佳能写文章捞稿费,便暗地里在林生面前打小报告,说佳佳没有敬岗敬业精神,最后林生开始偏袒方虹,责怪起佳佳来了。 不屈于方虹的佳佳,一气之下离开了红苹果文化公司。 佳佳离开林生后,林生天天打电活给她,要她到凤凰桥头酒家吃饭。佳佳开始不愿去,林生说今晚去凤凰桥头散步,不但能看到许多靠在栏杆边的卖淫女,还能听到非常凄怨的笛子声。听有浪漫情调,佳佳还是去了。在一个酒家用餐后,天色已晚,海风朝着河巷徐徐吹来,让人爽凉。佳佳与林生在桥头慢慢地走着,不是上下级关系,仿佛一对恋人窃窃私语。 “听说你没找到工作?平常你干些什么?你常到凤凰桥头来么?” “你问这些干什么?” 林生嘿嘿笑着,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还想回公司么?” “公司有方虹,我去干嘛?” “她是她,你是你,你是作家,与她较劲干什么?” “依我看,现在的地球不是围绕太阳旋转而是围绕女人旋转。你看眼前这群女孩每一个身边都围绕着几个男人,你也一样。” “那是在谈‘生意’。”这些女孩匆匆南下打工,哪有这么多工厂接纳?于是一个个骗父母,说已经找到工作,生活得很好,请放心,其实,没有办法,她们只好做不光彩的事情。有民谣说: 老公老公,我在广东打工,上面紧下面松,一百元进去三分钟。 这年头只要有钱,不管地位高低,都能潇洒快活。连那些拖板车送液化气的男人,也要沾花惹草。有人说这世界很精彩,我说这世界一塌糊涂,没有道德标准可言。比如当众接吻,在过去中国是不可思议的,如今在大街上众人面前拥抱猛啃,这群女孩有男人谈做爱,脸不红心不跳,还说包你满意浪漫,一边微笑一边做着妩媚动作。这是女人的耻辱,我讨厌围绕女人转的男人,更讨厌喜欢男人围着转的女人。” 林生见佳佳火气大,换过话题,问:“佳佳,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 佳佳作沉思状,没有回答。他们不知不觉地来到海边情侣路,在亮亮的华灯下,一群群青年男女充满着激情和幻想,在凉爽海风的吹拂下,好奇地面对着自己的人生,萌生着种种爱的欲望,同时又做着容易产生欲望的种种动作:拥抱和接吻。 看到这一切,林生见佳佳不说话,又问:“佳佳,一个女人失去男人最痛苦,不知你这半年怎么过来的?” “天天在出租屋写东西呗。” “还有雅兴写作,真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事很多哩。我过来很容易,方虹也是离婚的,你怎么不问她是如何过来的?” 林生说不过佳佳。他拉着佳佳往回走,来到凤凰桥边,只见一位男人立在桥头,横着竹笛在吹,听曲子是《梁祝》,极其凄婉伤感,仿佛这个男人失恋了,整个世界没有了爱,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情感,忘却一切地吹着。佳佳欲走拢去看,林生不让,说:“那是方虹原来的老公。” 佳佳只听说方虹老公开公司破产,她才投入红苹果文化公司的,不知她老公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一排排倚靠在栏杆的女孩,都在抬头往桥头看去,过往行人走过时都给他脚下的地布丢上一元几毛钱的。说来滑稽,从出租屋出来带着疲惫神情的男人,走到吹笛人眼前,看看地布上那些零零碎碎的钞票,拉着销魂的女人低声说:“这男人很伤感,怪可怜的,给点钱吧!”摸摸身上,对女人说:“我没有钱了,我的钱都进了你的口袋,嘻嘻。”女人虽然失去身上某些东西,那黑黑的钱包里却是壮鼓鼓的。吹笛人背后的栏杆边,又有两对一男一女走拢去,女的先是发出笑的声音,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听到的却是柔情蜜意的笑声。听声音肉麻,男人的欲望立刻膨胀,慌忙迎上去,女人低声地问:“老板,潇洒走一回!”男人在朦胧的灯光里看到女人的脸一片雪白,在远处灯光的映照下,闪着光亮。一对大眼睛,乌亮亮地闪动着,将手伸过去抓男人,男人往后退一步,又使劲地看,好像在欣赏一种怪物。一阵过后,在《梁祝》悲情的旋律里,好像感受到什么,两人迅速扑上去,一见钟情地拥抱着…… 林生目睹此情,笑笑地说:“佳佳,我们分开走,看还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拉我么?看你还值多少价?” 一惯爱观察生活的佳佳,立刻赞同他无限的遐想,说:“对了,试试看吧!” 这是游戏。一个朝东,一个朝西,信步走着。佳佳刚走几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上前来,说:“你真漂亮,今晚能陪我玩玩么?”不懂行情的佳佳,问:“我漂亮吗?”“你不仅漂亮,还有一种成熟的魅力。”“你怎么喜欢成熟的女人?”“少女不好玩,最会玩的是少妇。刚才你与一个男人谈不成是么?”佳佳顺水推舟地答道:“对,他嫌我长得丑,我说要一千元,那男人说我徐娘半老不值那么多。我说不值你来问我干什么,最后他没趣地走了。”这个男人左瞧右顾,激动地说:“那个男人是变态,不会欣赏美好的东西。只要你愿意今晚陪我,我给一千元。”男人说完,就想上去抱佳佳。佳佳推开,看那男人一眼,说:“我们要想玩好,你去景园宾馆开个房,包你痛快!” “行,我们走吧!”那男人立即招手拦的士。佳佳正脱不开身时手机叫了,她装模作样地看看,说:“对不起,我的男人来电话了!” “小姐,只要一会儿!” “不行,我得马上走。” “小姐,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看到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你慢点走,你让我吻一下行么?我有很多钱,这些钱我用不出去,只好花在女人身上,对女人施发恩赐,这是我的德行,只要你让我吻一下,我给你一千元钱……” 那个男人疯子般地哀求着。他一边说一边用双手阻止佳佳这个风度潇洒而理智机警的女人。在这个男人眼里,佳佳好像隐藏着时代新潮哲学。佳佳立刻醒悟出,这个男人一定是被丑压抑过很多年,他如喷发的火山一样,狂热地去追求美丽,世俗般地用金钱去完成欲望。佳佳使尽力气挣脱,谁料他铁钳般的双手死死抱住,吓得佳佳尖叫起来。吹笛子迷神的方虹老公,耳朵被尖叫声刺痛,放下横笛,寻声望去,在他的身后,一位美丽大方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抱着。他快步上去,劝那个男人说:“金钱买不到美丽,用心去买,一定会有佳丽投入你怀抱,放开这只美丽的蝴蝶,她今晚自有栖身处。” 佳佳飞快地跑向林生。在林生面前,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气喘吁吁。林生正与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谈,那姑娘问他多少年纪,如果想玩,她带他到一个出租屋去,那里有他选的女人。那姑娘说自己才十九岁,是个黄花闺女,今夜是头一回,要找称心如意的年青哥哥,你年纪偏大,你有再多的钱,我也不干。林生有被嘲弄的感觉,心里不是滋味,看来有钱还不行。他想看过究竟,回答道:“你带我去看看!” 那姑娘看看佳佳,骂道:“婊子,你来插手干什么?” 那姑娘一把拉着林生朝小巷走去,佳佳在后面慢慢跟着。姑娘推开出租房门,只见里面两个少妇裸躺在床上,一股香粉气味弥漫着房间。她们的脸不肥也不瘦,各部位不是很丰满,但线条突出,皮肤也很细腻,一双亮亮的眼睛在看着林生。姑娘介绍说:“这两位都是我表姐,你选谁,任你挑。”林生笑了,觉得眼前这两位女性在唱一首原始自然的歌,可惜自己不是画家,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勾勒出一幅两个全裸的素描来,再用油料涂抹成油画,成为一件珍贵的作品。林生哈哈嘿嘿地笑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令那位小姐发愣:“你笑什么?” 林生没有回答,抽脚欲走。那小姐一把拉住他,问:“你想走?” 林生点点头。那小姐说:“没那么容易!” “我不想玩,还要干什么?” 两位全裸女人一动不动,如两具古尸。站在窗前的佳佳,脑海里立刻产生疑问:“她俩全裸地让一个男人看看,怎么没有要求?” 小姐死盯住林生,气愤地说:“你不干,那是另外一回事,看完全裸的躯体,等于在一个女人裸体展馆欣赏,你不买门票怎么进去?这是艺术,女人是艺术之王,再美的东西也没有女人美,这是最美的享受,你掏一千元一万元都值得,我想看全裸的男人躯体,可我看不到,因我才十九岁,没有欣赏裸男的能力,你再成熟的男人,我看不出魅力。在做这种生意的两年时间里,我还没有找到一位让我钟情满意的男人,今晚你说你有钱,我看不上,你再出更多的钱,也不会令我倾情动心,你说对吗?” 佳佳听这小姐一番话,觉得这么年轻,在美的取向上,颇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看来还有一定的文化底蕴。佳佳控制不住地站在窗外问:“小姐,你读过大学没有?” “读过,没毕业,逃出来了。” “读过几年?” “仅一年。” “学什么专业?” “建筑设计。” “为什么不读完?” “我想读哲学和古典美学,父母不让。”她好像一边深思一边回答,没有发现问话的是谁,自然地一问一答。她的手还在紧紧地抓着林生,佳佳一边问一边走进出租屋,拍拍小姐肩膀,说:“小姐,你是文化人,为什么干这种事?” “这不是丑事,这是美。难道你们分不清美与丑?”佳佳见床上的两个女人一动不动,劝道:“你们两个起来穿上衣服,我给你们钱,出去宵夜,交个朋友行么?” 朦胧的灯光如朦胧的月色,只见小姐上前一步,说:“你们不给钱,她们不能起床!” 两个裸女还是不动,连笑都不笑一声。 佳佳说:“林生,给钱吧!” 林生摇摇头,说:“别看她年轻,鬼把戏很多,手段很高明。” “别说那么多!”佳佳听不下去,心情很沉重,她掏出两百元钱给小姐,说:“我给钱,你收么?” “我不收女人的钱。” 没办法,林生只好掏钱给那位小姐。小姐收下钱,说:“这是女裸展览门票,谢谢。” 林生给钱之后,走拢去想摸摸女裸,那位小姐拦道:“摸她还要给钱的!” 林生不再去摸,抽身离开出租屋。那位小姐说:“欢迎你下次再来!” 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鬼地方,还能诱惑他再度光临么?林生摇摇头,说:“谁来你这个鬼地方!” 走出小巷,佳佳问林生:“那两个全裸女人为什么不说话?” “害羞呗!” “害羞,她们老是躺着一种姿式,不笑笑,挑逗挑逗?” “妈的,一定是个假裸女人。”想到这里,林生与佳佳立刻转身回去,推开出租屋,只见那个小姐躺在床上听音乐,就问:“小姐,刚才那两个女人呢?” “她们刚出去。” 佳佳问:“她们为什么全裸躺在床上?” “这是艺术,让男人看着怦然心动。” “你这小姐真鬼!” “不鬼在特区吃什么?” “你南下一开始就做这事?” “不,当时极为单纯,有着美好的梦想,后来因一个男人……嘻,不说啦,说来话长,你们走吧!” 走出屋,佳佳问林生:“开始的时候,你有现在这么狡诈么?” “没有。我狡诈么?”林生反问着。 “不,你有这么精明吗?” 林生摇摇头,说:“都是逼出来的。每个人来特区后,每天都在变,都在不同程度地被现实生活煎熬着,慢慢地变得狡诈起来,像这位年轻的小姐,不是从娘肚里生出来就干这种不光彩的事!” “林生,你的公司全靠关系网紧紧地系着,才有今天的辉煌。” “没有关系,怎么成全大事,特别是当今社会。” “关系网犹如蜘蛛网,丝丝缕缕,你牵过去,他牵过来,是红蜘蛛影响了你!” “对对,是红蜘蛛影响着我,没有红蜘蛛,就没有我林生的今天。” 霎时,林生和佳佳皆陷入无限的想象中。在闪亮的路灯下,林生微笑着,佳佳却一连叹着气,仿佛有沉重的思想交织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低着头不说话,不是在回想刚才那个怪异的情景,而是在回想林生三十多年前发现红蜘蛛的那个灾年现象。 林生清楚地记得,发现红蜘蛛是三十多年前。那年他十六岁,在读高一。那年头家乡河边的杨柳全变红了,山上的水竹开红花结红籽,锦水边有农妇生下一个红伢,那年天上还下过几天的堂霉雨。林生上学都要坐船过河,他看到河边那一排排杨柳由青变红,心里暗暗想,杨柳应该是青的,怎么红了呢?他每天放学回家问父亲:杨柳为什么变红?父亲开始也无法说清楚,红就让它红呗,你管这事干什么?一连几天追问,父亲只好用民间自然现象诠释:河柳变红,这是灾年,它告诉人们河里要涨洪水,要淹掉许多房屋和人。不是灾年,周恩来总理和朱德总司令去逝,唐山发生大地震,死了几十万人。这灾难是六十年轮转一回,周而复始,任何都阻挡不了。 那年九月,林生亲眼见到百年未遇的大洪水,就在他家门前的渡口,翻掉一只大船,淹死四十多个乡亲父老,其中有他同学杨冬英的母亲。不几天,伟大领袖毛主席又因病去逝,全国各族人民深切怀念他老人家。 那条河叫锦水河,是五溪中的一条河。这条河发源于贵州梵净山,这条河每年要涨一次或多次洪水。涨洪水的时候,河里漂下许多木材,下河的人便去河里捞,每年要捞三两根杉木或松木,不出几年一栋房子的木料就全有了。请风水先生看屋场,请木匠发墨建造,一栋漂漂亮亮的木楼就轻松地竖在了锦水河边。下河人林生家的屋是他父亲与他二哥划船到河里手抓捞钩一钩一钩钩来的。那时候林生才几岁,便有了这个记忆。 锦水河边的红柳叶是林生最先发现的。红柳叶是一夜之间变红的。那是五月里,柳叶应该是青的。那天早晨,村民还在睡梦中,林生就起床上学去了河边。见河边杨柳红得像火在燃烧,吓得往家里跑。他告诉父亲河边起火了,父亲不信,等父亲亲眼去看时,村里人都起来看了。林生还发现红河柳和殷红的蜘蛛网,老年人说这个红现象是六十年轮回出现一次,如果谁最先发现,那人就走红运。 这年果真是灾年,但林生走不走红运不得而知。父亲说,我的林生要走红运的,生辰八字好,先苦后甜。他母亲也这样说过,不过他母亲没有那份福气早年离世了。林生很相信他父亲的话,父亲的话好像句句是真理。 锦水边上的柳叶是红的,柳树上编织的蜘蛛网也是红的,约一米五大。网上有一只红蜘蛛在一边拉一边吐着丝。早已拉成的丝上湿湿的,半途上还有细细的水沫。蜘蛛网十分密集而结实,再凶的蜻蜓都冲撞不破。看那两片透明的羽叶被丝网牢牢粘住,就是躯体挣开也不能飞走,只能在网上滚来滚去,发着悲悯的呻吟。这密集结实的网络,对这只会筑巢的蜘蛛而言,所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如果不这样做,在地上滚动有生命危险,不是被毒蛇、老鼠和青蛙所吞噬,就是被山崩地裂或暴雨洪水所冲走,在参天的大树中构筑自己的巢,小小的飞虫是无法摧毁的。 林生看得很仔细,网线有粗有细,宛如一幅祖国地图。林生刚学过地理就联想到地图,脑壳真灵。他同时还幻想着粗线是铁路,细线是公路,呈三角形网的是城市,两条曲线空出来的地方是江河湖泊,高低起伏的块状线是高山大川。这蜘蛛在他心中是伟大的。听大人说蜘蛛吐丝织网,不是一天能织成,每天只能吐两根丝,每吐一根丝,都要消耗很多体力。林生每天上学都要看看这个蜘蛛网。头两天那只蜘蛛还在死劲地拉扯,后来几天身上颜色由青变黄,由黄变红。它显然辛劳过度,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看着四周。有一天林生放学回家又去看,巨大的蜘蛛网上爬满了蜘蛛,大大小小都不动,好像是它的子孙,或亲朋好友。再仔细一看,除河边一排岸柳全红之外,土路上,一堆堆蚂蚁在向四周一路路地散开去,仿佛这地方打过一场恶战,残兵败将地在往四处溃逃…… 父亲说过这是大雨前的征兆。父亲很能看天气,并且看得准,村里人都说他是“气象站”和“活神仙”。每到晚上,父亲当众总要预报一下明天或几天的天气,生产队长总要问他最近天气如何,好安排生产。如锄草(锄草后下雨草又会长出来),如谷种下田(下谷种下雨淋断谷芽),如上山烧炭(下雨烧炭时间久)等等。父亲有件油棉衣,是他当年在油坊榨油时穿过的棉衣,被油抹得很光亮,有时冬天穿穿,平时都是挂在木柱上。倘若天晴,棉衣就干燥;倘若天变,棉衣就回潮。每天出工前,父亲总要摸摸棉衣,走出大门看天空变幻。天上或是一团团白云在移动,东方霞光不亮,天空正在变化,两天之内下不了雨;天上铅色的云在低低移动,东方没有早霞,今天必有雨不疑。由此,他便带上斗笠雨衣,挂在锄头柄上与大家一齐去劳动。在村口集合,大家见他带着雨具,又赶忙回家取雨具,不带会淋成落汤鸡。但是他也有看不准的时候,大家带着雨具不下雨,便笑他今天没认真。 林生见河边柳树红,蜘蛛拉红网,红蚂蚁四处溃逃,看父亲怎么说。回到家里,林生放下书包就问父亲。父亲先是咳一声,过后笑着说半月之内要下暴雨涨洪水,天地茫茫,灾难深重。二哥又说,山上野竹开花结红籽,有人看见河湾深潭夜里龙抬头,一对亮亮的眼睛照亮了河岸,如同水牛洗澡尾巴戏水搅得潭水哗啦啦地响。二哥又说,对河张家院子那个麻脸婆,昨天生下一个红蛇伢,身上全是红鳞蛇甲,怪吓人的。接生员接出伢儿,吓昏死过去,有很多人过河去看稀奇。父亲说今年一定是个灾年,人们有灾难。几个月过去,河里没有涨水,有人就说林生父亲造谣。林生心里急,天天盼望河里涨水,来证明父亲八卦的正确。眼下临近中秋,天上连雨丝丝都没有落下,可林生父亲还坚持说要下暴雨涨大水。 中秋节前一天清早,天空迟迟亮不起来,黑如锅底。等到吃早饭时,飘泼大雨呼啦啦地从天上倒下来,倒得河里洪浪滔天,倒得地动山摇,这里崩一座山那里垮一条坎。不到两个小时,洪水淹灭许多粮田,把快要收割的晚稻冲得一干二净。住在河边的人家,屋不见了人不见了,天地之间浑浑浊浊,分不清天地,分不清河岸,分不清东西南北,分不清阴间阳间。那天林生没去上学,是他父亲不准他去,父亲说我那件棉衣在流水了,暴雨就在今天,你不要去上学。林生守在父亲身边,与二哥一道在屋前屋外掘沟排水。河水涨到屋坎檐下,父亲双手合掌,面对黑沉沉的天空,烧上纸钱,如诵经一样: 天没有人劈,地没有人开;上没有日月星辰,下没有山川河流;世间不分年月,长夜不分几更。百姓善良,官人相斗,国不泰民不安。要涨涨满天,要涸涸到地,回到没有天地之年代…… 林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忙喊二哥搬东西。父亲抖抖手,说不用搬,淹掉我们屋,人世间还有多少人?要有灾难,再逃也逃不了。搬什么东西,让洪水淹吧! 林生从窗外望去,只见河里挤满了东西。一幢幢民房,一个个木柜木箱火箱,一张张桌,一张张床,一顶顶斗笠,一件件蓑衣,一只只水桶,一架架扮桶木船,都翻天倒海地铺满河面。对河那条大渡船装着满满一船人,想将人运到河这边高处躲躲。正划到河中,一股巨大的洪浪腾空而来,盖住了船,船翻了,人不见了,惊吓得林生一身汗,大喊:“二哥,你看那船不见了!” “对啦,我刚才还看见大哥前妻在船上哩,怎么被洪水卷走了?” 这天父亲正患病,他是用尽一切力气下床祈祷的,听说大儿前妻在船上,忙问:“你大哥前妻在船上?” “对,在船上。”只听见父亲长长地叹一口气:“你大哥不是人,她虽是童养媳,没有后代,总算当过他的老婆。她改嫁的那个男人又半身不遂,如果大哥接她出去,陪伴终身,那该多好。她命真苦呀!大哥假若有良心,给她寄点钱,也是一个安慰!”父亲唠唠叨叨地说下一大遍,二哥在屋背排水,没有听见。平静了一阵的父亲,自言自语又念:“死了好死了好!”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很大,直到下午才风停雨住,但河里仍在汹涌着。夜里河水消退,满岸的火把把天照得通红。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呼唤声,把锦江河闹得沸沸扬扬。 秋生,你在哪里? 春兰,你在哪里? 桂花,你在哪里? 妈妈,你在哪里? 这个最后叫妈妈的人,是大哥前妻的女儿,名叫冬英,与林生一个班。高中毕业后嫁给一个30多岁的男人,那个男人喜爱画毛主席像和在墙上写毛主席语录,在文革期间,他喊多了口号,把嗓子喊哑了,喊坏了,说话声音特别的嘶哑。 洪水退去,云开日出。沿河两岸,满目苍痍。林生等学校修复后才去上学,上学那天他又去看蜘蛛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河水淹没了柳树,可那蜘蛛却还未冲走,依然严严实实地挂在树上,但很多蜘蛛不见踪迹,那只老蜘蛛还死死地被网丝缠着,不过它已经死去…… 顿时,林生悟出一个道理:蜘蛛网生命并不长,编织好一个坚实的巢也不容易。人的生命也一样,不拼命干出一番事业,生命也是短暂的,只有拼搏才有结果。蜘蛛明明知道筑巢有生命危险,就像怀孕的女人,冒着生命也要怀上自己的孩子。蜘蛛织网,先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人在生活中,不也一样吗? 这就是蜘蛛精神,是林生所崇尚的精神。 蜘蛛织网精神深深地感动着林生。事后不久,学校开展作文竞赛活动,他以蜘蛛织网为童话故事背景,写成一篇记叙文,高度赞颂蜘蛛精神。立意新颖,手法独特,文字流畅,一举夺魁。后来这篇短文寄给省报副刊,不久变成铅字,林生出了名。冬英由于母亲被洪水淹死,父亲体弱多病,读书费用全靠她叔叔接济。她每个星期与林生一起回家,星期天便在家里编织草鞋。她家没有饭吃,只好拿蒸熟的红薯去学校。每个星期,父亲只给三角钱,买上两天饭票,身无分文,红薯馊了,不能吃了,林生就送她饭票。一天周末,林生帮助冬英打草鞋。林生不会编,他就给冬英捶草,搓绳,扭耳子,剪鞋底,他们玩得非常开心。 冬英父亲问:“你是对河德兴家的吗?” 德兴是林生父亲的名字。林生点点头,说:“是呀!” “你大哥在广东工作吧!” “是呀!” “唉,你大哥没有良心。” “怎么?” “你知道你大哥前妻是谁吗?” “你说是谁?” “是冬英的妈妈。” 林生点点头,还是不说话。冬英父亲见冬英愣着不动,好像受过委屈,把一副沮丧的脸甩给她父亲。父亲说:你妈不在了,如果在世的话,你妈和我都不会告诉你的!你大哥出去当兵,她母亲左等右等,整整等了八年才改嫁给我。有一年,你大哥回来过,明明知道改嫁在对河,隔河相望,他为什么不过河来看?而她每天晚上坐在河边呆呆地望着亮着灯的那间木屋,望到半夜哭着脸回来,泪流满面。有一天她见到你二哥,问:“你大哥回来了?”但她不好说要你大哥过河来走走。你二哥应该告诉你大哥,德兴老人也应劝你大哥过河来看看,可你大哥一直没有来。你大哥走的那天,她又站在河边,她看到你大哥往河这边望了望,没有招手。她看呀看,直到你大哥背影全消失后才徐徐地踱回屋来,借口对我说人家老婆穿戴洋气,走路姿式很好看,他还瞧你这个乡巴佬女人?她说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见面了,远远地看他长胖了,像个当官的样子,好像比先前长高了。那时候他三分不像人四分不像鬼,谁知他出去当兵竟当上了官。唉,人同命不同,谁叫自己只有这么个苦命? 从这回起,冬英妈再也不提你大哥了。她死那天,我叫她不要过河去,她听你二哥说你父亲病得很重,咳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她到下河村老中药师那里讨得一副草药,人家都说治咳唠病最灵,不出一个星期会好。涨是涨水,大船过河不会翻,赶快送过去趁早医治,拖延下去会丢命的!谁知道…… 冬英父亲说到这里,咽哽起来。 林生搓着草绳,听着冬英父亲哭诉的这段往事,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见冬英流下泪来,林生忙劝说:“冬英,你不要哭,你妈是好人,我爸爸经常骂大哥不是人。” 天黑了,林生在她家吃过一碗红薯饭,便起身要走,冬英极力挽留着。林生怕父亲骂人,不管晚到什么时候,他都要回家。 林生走出冬英家大门,冬英去送。她父亲一把拖住冬英,说让他自己去吧。德兴家的孩子八九不离十,都差不多,不要死心眼。 冬英不明白父亲这话的意思,也就停下步来。林生想同冬英在门外再谈谈,转过身看冬英一眼,她怎么不送我? 林生独自来到河边,划船回到了家。 在学校,林生几天不搭理冬英,也不再给冬英送饭票了。 一天晚上,冬英去找林生,不见林生来教室,她耐心地等着他,要与他谈谈,父母与他大哥的事情都属于过去,我们做子女的不应去计较。等到晚自习下课还没看到他的影子,他不自习到哪里去?难道回家了?夜深人静,冬英悄悄地来到林生的寝室外,偷听室内有没有林生。听来听去,林生不在,几个男生却在议论她和林生的事。说冬英长得漂亮,若有好衣服穿,不知逗疯多少男孩。她和林生是一个地方的,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她俩肯定搂抱过,说不定还那个。冬英明白那个就是睡觉。冬英风流,林生胆大。你不看见半个月前那段亲热日子,林生总喜欢挨着冬英坐,面贴面地在课本上指指划划。林生摸她胸脯,冬英不生气不拒绝让他摸,而且对他还微笑,真不要脸的东西!林生入团不算还想入党,写过一份入党申请书,是班主任陈老师送的。前两天陈老师还点名表扬他积极要求进步,大家要向他学习。陈老师没有入党他想入党,他能入党?作风不好,乱谈恋爱,入党没门! 冬英听到这些议论,心里忐忑不安着,仿佛喉管里卡着一个僵硬的东西,她想找陈老师谈谈。路过陈老师房前,透过朦胧的杂花厚玻璃,亮着的台灯桌前有一个朦胧的影子。陈老师还没睡,在备课和批改作业?她想敲敲窗子,又怕陈老师烦她。她抬头望望月亮,今夜月色很美,银银的一片,如能找到林生多好呀!双双踏着美丽的月色,走出校门,行走在郊外的田野上,闻闻草籽和油菜花香,吸吸夜里清新的河风,扫除白天喧嚣的尘埃和一切的烦恼,然而却找不到他。刚才那帮同学的话如果传到陈老师耳里,对我和林生都不利,何况林生还在积极地要求进步,努力地学习和加入共产党,先向陈老师说明白,那帮同学完全是瞎说和捕风捉影,正常的接触又算什么,告诉陈老师林生与我是亲戚。 冬英鼓了鼓勇气,麻着胆子敲着窗玻璃:“陈老师,你还没睡?” “谁呀!”一个很亲切熟悉的声音透过窗子传出来。没听错吧?她不敢回答,又仔细看看这间房,是陈老师的房间,怎么变了声音? “是陈老师吗?” “陈老师去学校开会,我是林生。” “我是冬英哩,林生开门呀!” “陈老师有交待,不准任何同学进来。”林生迟迟不开门,一个劲儿地问:“冬英,你怎么还不睡觉?” “林生你出来,我有一件要紧事告诉你。” 林生把门轻轻打开,走出来:“冬英,什么事快说吧!” 冬英毫无保留地把刚才在他寝室门外听到的事情全告诉给林生,并要林生先向班主任解释清楚,否则会影响入党。林生反问一句:“是真的吗?我去揍他们一顿!” 冬英见林生如此之火,也没有心思邀他去田野散步,踽踽而行地回到自己寝室,悄悄地脱衣服睡觉。 林生等了陈老师一阵,不见散会,便关门回寝室睡觉。回到寝室,林生拉亮灯,一脸的怒色:“大家起来,快起来!” 同学一个个坐起来,揉着眼睛问:“林生,你喊我们起来干什么?” “哼,干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清楚什么?” “背后说什么还装蒜!” “我们真的没说你坏话呀!” “妈的,趁老子不在就说我与冬英什么什么的,胡说八道!” 他怎么知道?个个心里默默地想着。 林生见有破绽,气势凶凶地骂着娘火:“日你妈的乱说,我非揍你们一顿不可!”于是他便去拉一个同学,那同学不肯起床,他一拳打过来,正砸在脸上。其他几个同学无法忍受,蜂拥而上,围上去揪住他,给林生狠狠一顿,打得他鼻青眼肿,踉踉跄跄跌倒在床下。他想去告诉老师,又是他先打人,一双嘴巴说不赢他们几双嘴巴,再说真把他与冬英相好的事给捅出来,怎么有脸读书?他忍着疼痛,盖上被子,想着报仇的事。 第二天上课前,他将脸洗过一遍又一遍,还是乌青一团。 林生不说,寝室几位同学却先到陈老师那里告了状,说林生半夜回寝室,把大家搅醒还无缘无故打人。大家忍受不下,就给他一顿。他确实与冬英好,每晚自习都身挨身坐在一起,只差没有抱。大家本想告诉老师,又见老师对他极好,天天表扬他,敢怒不敢言。他的这个行为影响极坏,要求老师开除这对烂货,保证我班的纯洁。陈老师问林生眼睛是如何肿的,林生支支吾吾说半夜在厕所墙上摔跤撞肿的。男寝室的同学一哄而起,当场指责他说谎,说是我们打肿的。接着女同学发言,说冬英半夜才回寝室,不知她搞什么鬼名堂。陈老师问冬英,冬英把头低下去,没有回答。 陈老师还十分同情她的家境,处处都关心她,没有饭吃,他也给她送过饭票,要她认真读书,有个特长,回乡有用。中学生绝对不允许谈恋爱,学校有规定,一经发现,立即开除。他们是否在谈恋爱,尚待进一步查实。陈老师做事认真,对班上同学一个个进行了解。许多同学都知道他俩相好,有时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劳动挑砖头,或上山搞小秋收,林生都给她帮忙,每时每刻都表现得很亲热,尤其是晚自习,亲热得特别放肆,好像整个教室或整个地球上只有他两人。陈老师,班上有这对狗男狗女,败坏班上名声,赶快开除吧! 陈老师找到林生本人,林生承认对她好,为什么对她好,并不是爱她,而是有一件难言苦衷的事情。这件事情他与冬英都说不清楚,冬英只是把他当着同村人,并不是爱他,只有一个投机,就是谈得来。在陈老师的再三追问下,林生把她母亲嫁给大哥被甩掉的事情告诉了陈老师,还有她母亲为给他父亲送药被水淹死了,林生觉得冬英是个苦难的女孩,我们全家对不起她母亲。父亲常说你与冬英是同学,要多多关心冬英。因此,我要让冬英勇敢地生活下去,热爱生活,对生活充满信心。陈老师问他爱不爱冬英,林生说这不是爱情,这是一种友爱,一种良心的爱。陈老师点点头,默默地思索着:一个中学生有如此高的道德境界,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不知道他内心的人误认他俩在谈恋爱,在为爱情而关心冬英,其实不然。在陈老师的心目中,林生是个很好的男孩。而班上同学却在谴责他的袒护,因此学校党支部在考查林生入党问题时,同学个个反对,提出不少意见,说老师袒护,他谈恋爱,本应开除还要给他入党,同学们想不通。 林生很想入党,直到高中毕业还没有入党。林生带着一份遗憾回乡当知青。回乡不久,林生真的走红运了,被他二哥的岳父推荐上了吉首大学。。 林生与他二哥生活着,二嫂是大队支书的第二个女儿。如果二哥有文化,岳父也会把他保送出去工作,可惜二哥只有种阳春的命。前几年,他岳父把大女婿保送到医学院读书,医院当医生,结识了县剧团一个女演员,此人长得极漂亮,又温柔又体贴,你来我往的,分不开了,他只好抛弃乡下未婚妻。二哥岳父气得直骂朝天娘,骂大女婿死无良心,那么黑心。骂娘只能泄愤,女婿硬是不来他家了,硬是不要他的女儿了。二哥岳父当过几十年的书记,体体面面几十年,有权有势,天天有人请酒,到年边杀年猪时,不是这个喊吃庖汤就是那个送一块肉,硬是走红得很。他家里人走出来,这个打招呼那个给笑脸,春风满面,谁敢不给面子。这回大女婿给他丢尽了脸面,他女儿想不通,天天吃不下饭。想到他是心中的白马王子,想到他大学毕业在城里生活的美景,一家三口幸幸福福的生活,带着小孩走娘家多体面。如果男人当官,坐着公家小车到公社,逢上赶集天,会有许多人踮脚高眺,说人家那个女儿命真好,穿戴很好,多么荣耀。幸福从身边走过,荣耀从身边失去,一切的一切都完了,最后真的完了,大女儿想不通喝下农药自杀死了。 大女儿自杀死了,在二女儿谈婚论嫁的时候,偏偏选上林生二哥。二哥老实厚道,没有狡猾心,安安份份地种阳春,用不着他想方设法去保送,让二女儿嫁给他,绝对安全保险可靠。二女儿不愿意,他双眼一瞪,吓得魂不附体。二女儿很怕她父亲,全大队一千多人都怕她父亲。 二哥的岳父太凶了。二哥常常这样说。 这回大队分有一个保送吉首大学的名额,林生想去,但苦于不是他女婿,如果有小女,他想做他的小女婿。这两天,林生时时叹气,二哥见他不悦,主动问他怎么不高兴?他想找二哥帮忙,又难以启齿。没有父母,眼下只好与二哥相依为命。他起早摸黑地干活,一天到晚沉默寡言。二嫂嫌他,又不好明说,只好说林生你去广东滨海找大哥,要他想点办法给你找份轻松活做做,读多年书,回乡劳动很苦。林生捧着饭碗久久不吃,他看出二嫂对他多心,欲踢皮球一般踢给大哥。林生最恨大哥,他不想去找大哥,可二嫂旁敲侧击地要他找大哥,简直是在赶他出家门,四处漂泊。 林生想了很久,壮着胆子,说:“二嫂,我不去找大哥。如果你同情我,请你帮个忙,这回大队有一个保送大学的名额。你去向你父亲求求情,将这个名额给我。没有父母的人,读大学可以减轻你们的负担,你说能行吗?” 坐在旁边的二哥,听林生说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这些天来,二嫂背着他夜夜与二哥吵嘴,满肚子苦水倒不出。林生看得清楚,但并不责怪二哥二嫂,二哥最累最苦,又善良厚道,大哥明明知道林生中学毕业回乡生产,父亲已经去世,他应回来看看,或寄点钱给家里添用,可什么也没有。二哥笑了笑,便叫他妻子:“梅子,你去同你父亲讲讲,林生表现不错,文章写得好,送他读大学最合适。到时他走红运,也不会忘记你这位二嫂呀!” 二嫂听说过,林生要走红运的。二嫂看了看林生,笑了笑,说:“林生,二嫂见你可怜,与你二哥一起生活不得好的吃穿,我也不好想。既然有这个机会,就不能错过,我跟父亲讲讲,保送你上大学,往后你会走红运的,再说这个村还没有大学生。” 林生非常感激二哥二嫂。二嫂回娘家那天,林生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板凳锅子碗筷抹洗得光光亮亮,仿佛春节打扫卫生一样。那天太阳好,他又将被子床单和二哥的脏衣服全洗了。 二嫂当晚回来,吃着林生亲手做的饭菜,问他二哥:“这是林生做的饭菜?” 二哥点点头,说:“今天林生很高兴,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你看晾洗的被子床单。” “他洗的?” “对,他洗的!” “你爸怎样?” “答应啦。” 那晚是十五,月亮很圆。林生与二哥坐在屋外葡萄架下谈话,他又谈起了红蜘蛛。他对二哥说,大学毕业一定要用红蜘蛛的精神去拼搏,干出一番红红火火的事业来! 佳佳不是回想,是不经意间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出来。 陈秋冬听后,突然想起他的疯母亲,换个话题问佳佳:“我母亲相好的那个男人还在锦水县么?” “在外面。” “那个喊口号的人是谁,还在锦水县吗?” 佳佳点点头,没有回答。 贝贝看看天色不早,喝下午茶的人刚走,喝晚茶的人又接踵而至,三三两两地说说笑笑。那一对对男女眼里都放着电,心中的壶被电烧得滚烫。。贝贝说:“别说了,听着她们这些故事,我们活得十分糟糕。要钱没钱,要女人没女人。刚刚结识的宁静又匆匆离开,我哪还有心事写作?”他转脸想看看陈秋冬,想要他开车拉我们几个去恩平温泉泡澡,看泡出灵感么?可是陈秋冬在他背后早已溜走。贝贝叹一声气,作家们都喜欢叹息,不管男作家女作家。佳佳问:”贝贝,你叹什么气?”贝贝说:“只许你叹气不许我叹气?”水水没精打采地说:“今天我们构思到这里?佳佳,文文哪里去了?” 佳佳摇摇头,说:“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我怎么知道?” “嘻,五个只剩三个人,可能还会走人?”水水担心着。 “还有谁走?”佳佳问。 “老夏因创作构思被公安逮走,贝贝今天的构思很奇特,按照案情的发展,也许会与现实吻合,到时也会抓走的。” “你在说梦话,公安抓走老夏都收不了场,他们还敢抓人!” “不信,你等着看吧!” 贝贝听水水说公安还要逮人,他摇摇头,心虚地问:“他们凭什么抓人?” 水水看贝贝脸色不好,心里很紧张,说:“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今天结束吧!” 他们一个个地离开红苹果咖啡馆,心情都不好,都在担心这个案件发展牵涉到自己。一会儿,他们各自回到小出租屋,夜里都没有出去。时隔几天,他们不来咖啡馆了,陈秋冬打电话给佳佳,说:“佳姨,我们已经付出很多,这部作品不能中途而废,催他们回来继续创作。至于老夏,会有结果的,大家不要担心。” 佳佳仔细一想,为写这部书陈秋冬的确付出很大,老夏又被拘留,不写出来对不起老夏和陈秋冬。佳佳放下电话,立即通知贝贝、水水,要他们下午去红苹果咖啡馆创作室。一个下午过去,佳佳等不到一个人,心里骂道:“这帮家伙到哪里鬼混去了?” 夏长阳赞赏 人赞赏 |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luosuoe.com/llwh/2894.html
- 上一篇文章: 曝尤文万报价求购米林科维奇被拒绝
- 下一篇文章: 文化欧洲水利遗址被尊重的历史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