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四十分，一家人出门去天河北伊斯坦觅食。天气寒凉，我们决定步行。路途遥远，王子于是穿上了他的滑轮鞋，这样一路才不至于过于单调。

走了四五百步，刚经过附小，王子说起班上同学打架，一个小个子健将打倒了一个大个子同学，而大个子则把小个子咬出了牙印。男生就是这么野蛮！我们于是认真教育王子不能野蛮，说着说着，太太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齐达内，想起齐达内当年在足球场上用头顶翻了一个人，于是拿这个作为教育的素材。当然，她的了解不够详细，连被顶倒球员的名字都说不上来。于是我便接过了讲述的重任。

但这时我记忆的闸门已经打开，不想平铺直叙事件本身了。

“这事说来话长。”

“哎呀，你又来了！快说！”王子有点迫不及待。

“这事说来话长！要从年说起。”事情发生在年，但我是年开始注意到事件的主角齐达内的。

“那你就快说吧。”

“说来话长。其实要从年开始说起。”年我上大二，常常在北大的食堂里看一些甲A比赛的片段。

“好吧，就从年开始说吧。”

“说来话长。最好还是从年开始说起。”年我读高二，那个暑假第一次从报纸上知道足球世界杯，知道四星巴西和四星意大利。

“哎呀，你每说一次，就往前减两年！”

“好吧，就从年开始说起吧。”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西区田径场。从西区田径场到伊斯坦，大约有一公里。走完这一公里，我的足球故事才从年讲到了年，讲到年在食堂看甲A，年在北大42楼门外过道看世界杯，重点讲了外星人罗纳尔多和法国中场大将齐达内。

来到伊斯坦，十分奇怪，宾客满座，虽然还剩两张小桌空着，但是找不到椅子。原来今天这里有公司包场。还有一个意外，我们在这碰到了李金涛老师。

经过太太一番交涉，服务员给搬来了几个简易的小圆凳。我们入座后，我正准备点菜，王子催着继续讲故事。

接下来讲到了年韩日世界杯。这一段的重点是中国初战世界杯，不幸和巴西（当届冠军）、土耳其（当届季军）、哥伦比亚分在一个小组。因为实力悬殊，赛前中国队制定了低调保守的目标：力争进一球，平一场，拿一分。结果第一场0:2负于哥伦比亚，第二场0:3负于土耳其。或许因为我极力渲染，等我讲到第三场面对拥有4R——罗纳尔多、小罗、里瓦尔多、罗伯特·卡洛斯——的王者巴西时，王子已经乐不可支：“第三场不会是4:0吧？”很不幸，正是！

讲完中国队小组赛出局，我已经口干舌燥。王子恩赐我休息一会儿，然后总结道：“爸爸讲故事太好听了！他讲到高兴的时候，我们都非常开心；他讲到失望的时候，我们都非常难过；他搞怪的时候，我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有限的几个菜逐渐被端上来了。一边吃，一边继续讲。伊斯坦环境嘈杂，我必须放大音量。如此一来，一边吃，一边就基本消化了。吃完饭，刚好讲完了年世界杯。时间不知怎的过得特别快，一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回来的路上，前半段交给了年意大利世界杯。至此，齐达内顶人事件的另一主角马特拉齐才正式登场。但他只是到决赛才进入我的讲述，在小组赛，关于意大利和法国队，重点是布冯、卡纳瓦罗、格罗索、维耶里、齐达内、亨利、特雷泽盖……

讲到格罗索，自然会让人联想到“意大利伟大的左后卫”、“他不是一个人”，这都出自当时CCTV5主持人黄健翔之口。太太对此略有所知，于是主动补充了黄健翔、孙正平、韩乔生的一些段子，令我得以喘息几分钟。

经过手球馆，意大利世界杯讲述完毕，我已经没有余勇继续讲下一届世界杯了。看我准备偃旗息鼓，王子提议：“要不你像我看《射雕英雄传》一样，来一个跳跃，先讲点别的吧。”于是我开始讲绝代双骄C罗和梅西，讲到梅西的技术和悲情、C罗的勤奋和强大的心脏……

经过附小，绝代双骄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但我决定今晚的足球故事告一段落。王子意犹未尽。我于是跟他说：“一个晚上是不可能讲完的。我还能讲篮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这些都加起来，三个月都讲不完。”

回到家里，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拉着我不让走。

“故事哪能一次讲完呢？你看钱儿爸，每天不也是讲一段吗？”

“不是，他每天讲好久。”

“不行，已经十点多了，赶紧刷牙睡觉！”

他还拽着我的衣角。

为了脱身，我只好对他说：“今天就到这，以后每天讲十分钟，好不好？”

“十分钟太少了！要每天讲三个小时！我爱听故事。”

“三个小时！你不学习了！”

…………

这一次故事之旅，对我而言，真比给大学生讲三节课还累。整个过程中，有时信手拈来，有时搜肠刮肚，一共动用了大约一百多个成语，组装了上十个排比，借鉴了几十句经典解说，才达到绘声绘色令人如身历其境的效果。

上一次如此全身心地投入讲故事和听故事，对于我和他，仿佛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在他眼里无所不能，他在我心里无一处不可爱。

年12月15日